「妳們放心。」稷匡唇線輕揚,溫顏而笑。「我身為史巫之後,能辨別吉凶之兆以趨吉避凶,這玉戒于我而言可有可無,但對玄歌卻有很大的幫助。」說著,又拉起管玄歌的手,替她戴上玉戒。
「玄歌,妳就別再跟我推辭了。」握住縴縴小手,他神態堅持地笑道。「等妳的病好了,再還給我吧。」讓人無從推卻。
「姊姊……」管玄歌下意識地抬眼望向管晴歡。
「既然妳姊夫都這麼說了,妳就收下吧。」唇邊僵著一抹笑,管晴歡言不由衷地道,微斂的眸底含怨帶妒地沉凝著。
「玄歌,我知道妳愛看書;來,這些書冊是我特地為妳挑選的,讓妳在病中能有個調劑。」稷匡接著將一迭書冊推至她面前。「等會兒我讓人一起搬過去,妳若看完了,差人跟我說一聲,我再給妳送新書過去。」
「多謝姊夫。」管玄歌欣喜道,邊拿起一本書翻閱。
看她開心的模樣,稷匡不禁跟著蕩開一臉笑,細長的鳳眸不自覺浮漾著絲絲繾綣溫柔,柔聲道︰「謝什麼呢,妳需要什麼或者想要什麼,盡避開口,別跟姊夫客氣。」低暖的聲音飽含十足的呵疼。
一旁的管晴歡看著這一幕,只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一直以來,稷郎對玄歌的疼惜愛護始終不變,但她的心卻愈來愈覺得不安,彷佛有種潛在的威脅感困擾著她。忽然間,一個想法如雷電般閃過她腦海--
她始終以為,當初稷郎娶她為妻,主要是因為心疼她、憐惜她,為了她好;但此刻她忍不住猜疑,他其實更心疼玄歌,他怕玄歌受到傷害,對玄歌的憐疼猶勝過她!
隨即,她甩開這令人不悅的想法。玄歌已經不是她的責任了,接下來的日子,只有她和稷郎,再也沒有人橫梗在他們夫妻倆之間,她不該去猜疑稷郎的用心,眼下她該積極努力的是,為稷郎添個子嗣。
成婚八年了,她一直沒能受孕,稷郎總說不急,但她可是急得很。心想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稷郎對玄歌的關心定能轉移,誰知卻始終未能如願!
正凝思時,房外又傳來幾聲輕敲,隨後,管崇淵與蒼衣推門而入。
「一切都打理好了嗎?」管崇淵精爍的眼先是瞧向大女兒管晴歡,在得到她點頭答復後,轉而望向管玄歌,威凜的神情一轉而為慈祥柔和,軟聲道︰
「玄歌,爹的心肝寶貝,妳盡避好好安心養病,缺什麼就差丫鬟回來說一聲,阿爹一得空就會過去探望妳。」
語氣里滿是疼寵,一雙老眼笑盈盈地打量著小女兒過人的美貌。若不是為病所累,他的玄歌肯定更出色、更美麗動人。當年巫師說她是自己東山再起的福星,現在看來該是一點也不假;他相信以玄歌的美貌,定能在外邊的世界為他帶來許多契機。只要治好了她的病,就是他離開這鬼地方的時候了。
心里暗自打著如意算盤的他,又將目光移向蒼衣,一臉討好地笑道︰
「蒼公子,小女的病就有勞你了,若能早日醫好小女,管某定當重金答謝。」毫不遲疑地夸下海口。現下的他哪來的「重金」?但只要醫好玄歌,以她傾城的容顏,還怕不能為他帶來名利與富貴嗎?!
蒼衣輕斂眼眸,淡淡道︰「管老爺客氣了,蒼某自當盡力而為,至于重金答謝就不必了。」
人族的金銀財寶于他而言等同廢物,更何況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坐落在村子北方的竹屋,外壁以干禾稈糊以泥灰,看來雖十分簡樸,卻也頗舒適宜人。屋子距離族人居住的村落大約數里之遙,再往北去不遠處,便是銀川,前後左右圍繞著一片梅林,與櫻花林相餃接,環境甚是清幽。管玄歌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眼前所見的景致。
「嗯,這地方確實很適合養病。」一路送行而來的稷匡四處觀望了一會,而後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管晴歡淺淺一笑,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里。「現在地方你已經看過了,我們也別逗留太久,該回去了。」對于稷郎牽掛不下,執意跟來的舉動,她心里著實頗為介懷。稷郎對玄歌的好總讓她感到嫉妒。
說完,勾起丈夫的手便要轉身往回走。
見狀,管玄歌不自禁月兌口喚道︰「姊姊、姊夫,你們不進屋里坐會兒嗎?」微慌的神情中帶著一絲冀盼。
稷匡本有此意,微笑地正想開口回應,卻教管晴歡搶先了一步。
「不了,村子里還有些事情要做,妳自個兒好生安歇著吧。」語氣顯得冷淡,沒再多看她一眼,硬拉著丈夫轉身離去。稷匡無奈,只得跟著走。
避玄歌愣愣地望著兩人漸去漸遠的身影,心頭不禁涌起一股落寞。清晨時,姊姊溫柔的笑顏還停留在她腦海中,沒想到卻是那麼短暫,她幾乎要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小姐,外面天冷,我們還是進屋里去吧。」一道細女敕的嗓音拉回她呆茫的思緒。被派來服侍她的丫鬟名喚小翠,年十五,是村里最能干的丫頭,手臂上掛著一只竹籃,始終緊緊跟在她身側。
收回目光,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過去,視線卻冷不防撞進一雙深邃的黑眸底。那名喚蒼衣的大夫,唇邊勾著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注視著她,沉爍的眼眸像洞悉什麼似,彷佛還閃著一絲……譏誚……
她沒看錯吧?就連那抹笑意也顯得譏誚。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臉上,她幾乎要以為那抹譏誚是對著她來的,頓時,她有一種難堪的無措感。
下意識閃避他的目光,她匆忙撇開臉,而後莫名倉皇地轉身,腳步略急地走進竹屋里。
蒼衣濃眉淡揚,唇角微微勾起了些許,眼里帶著一抹興味,跟在她身後進屋。
竹屋的前廳擺設簡單,只有一張桌四張椅,及一張小茶幾,角落邊燃著一盆炭爐,暖和了室內仍透著些清冷的空氣。
內里,隔出兩間房,屋後頭築有一道短廊,通往灶房與茅廁。
避玄歌心思不屬地環望四周,任丫鬟小翠替她解下御寒的披風,並扶著她在桌邊坐下。
「小姐,妳在這兒稍坐一會,我進去把早上煎好的藥熱一熱。」說完,動作俐落地將炭爐移近她腳邊,隨後提著竹籃往屋後灶房走去。眼兒瞅著屋角四方,管玄歌不覺愣愣地發起呆來,想起姊姊方才離去前神情的冷淡與隔閡,不免隱隱一陣椎心。她那麼急著離開,一刻也不願多留,像是甩月兌了一個包袱似,恨不得再也不必相見,想到此處,黛眉不覺染上一絲愁悒。
「人都已經走了,還想她做什麼?」驀然,身畔傳來人聲,驚醒了失魂中的人兒。
心神震了一瞬,她緩緩抬眸,乍見一身玄衣的高大身影,思緒有些反應不過來;可當視線一觸及嵌在深峻臉孔上黑沉沉的瞳眸時,她很快地認知到這雙眼楮的主人是誰。方才,就是這雙彷佛能透視人心的眼逼得她倉皇進屋。
「你……蒼公子,我不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垂下眸,回避他的目光,神情顯得局促不自在。
蒼衣挑高一眉,淡淡啟口︰「妳心脈受損嚴重,隨著年紀愈長愈難以負荷,心緒最好不要有太大的起伏波折。」說著,徑自在她身旁坐下。
避玄歌淡笑了下。「我只是生病,又不是無心,喜怒哀樂本人之常情,如何控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