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你喜歡泰迪熊嗎?」
季恩揚沒有回應,但我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眸光驀然幽閃了下。
「報紙上有個叫MARK的人在征求1978年生產的泰迪熊耶!」我故意說出啟事的內容。「真巧!季先生,這人和你的經紀人MARK先生同名耶,會不會就是他啊?嗯,改天遇到他,一定要記得問問他。」
話才剛說完,就瞧見他臉色微微一變,繼而不悅地睨了我一眼。「少無聊了。」
我聳聳肩,絲毫不受影響地接著往下說︰「我听何教授說,你遺失的是童年時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品。真難得,現在很少人會這麼念舊地還保留著幼年時代的東西呢。」
他抿了抿嘴,沒有答話。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自得其樂地繼續說著,和他閑聊起來。「以前曾在電視上看過一個有名的歌星說他到現在都還保留著自己幼年睡覺時所用的蓋被的趣事。那條被單已經破破爛爛的了,他還拿它當寶貝,不管到哪里演唱,只要外宿,就一定要帶著它,否則晚上便沒辦法睡好覺。」
話說完,我轉過臉看著他,問︰「季先生,你說這個歌星是不是很夸張?這麼依賴一件童年的物事,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念舊,還是還沒有長大。」
我說這話其實沒什麼影射的含意,純粹只是順帶問問而已;可沒想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還浮上一抹可疑的紅暈;跟著,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季、季先生,我說錯了什麼嗎?」我不是白目的人,他的表情和眼神讓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動怒了。霎時,一開始逗他的好興致全沒了。
只是,我不明白,我剛剛說的話哪里惹他不悅了?不過是提到一個歌星的趣事,順便說了下我自己的看法罷了,他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
正疑惑時,他突然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
「下車!」
「啊??」我愣愣地瞧著他。現在是怎麼了?沒必要這麼狠吧?
「我叫你下車,你沒听見嗎?!」他又低咆了聲,臉色陰沉得嚇人。
他的聲音震得我耳朵轟轟作響,讓我一時間無法好好思考,只能呆呆地任由本能反應,乖乖地下了車。
才剛下車,車子便轟隆一聲疾馳而去,把我一個人丟在大馬路邊。
足足愣了五秒鐘,我才回過神來。
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我氣惱地體認到自己面臨了什麼樣的處境。從這里到樂器行還有一段距離,用走的肯定要遲到,他竟然就這樣把我丟下,實在太可惡了!不得已,我只好招了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上,我開始思索季恩揚突來的莫名怒氣是怎麼回事,是我說的哪句話激起他這麼大的反應?
我咬唇蹙眉仔細回想著,驀地,像是有一道閃電劈進我腦子里,我登時恍悟。難不成……我剛剛說的那個歌星的事情,竟是與他相同的寫照?
他之所以急著找回那個陪他長大的泰迪熊,不是因為它具有什麼特殊的紀念意義,純粹只是沒有了它,他便無法成眠。
不會吧?!我瞠眼又張嘴,愕愣得無法置信。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真是瞎貓踫上死耗子,給我歪打正著了。
但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我想,該是我那句「還沒有長大」無心月兌口的評語激怒了他吧。
然而,我仍是無法想像他那樣冷漠孤傲的一個大男人像個小男孩般,抱著一只絨毛玩具熊睡覺的模樣,實在太令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忽然間,我對季恩揚感到非常好奇;他給我的感覺已經不是他外表一貫所表現的冷淡傲慢、難以親近那麼純粹了,仿佛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那個冷漠的軀殼底下,讓人想一窺究竟……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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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學舍里,躺在床上,我雙手高舉著泰迪熊,出神地瞧著。
優雅的棕金色長毛依舊柔軟濃密,頸間的紅色蝴蝶結色澤也依然艷麗;它可以說是被保存得很好,顯見主人對它的重視與愛護。
眼前這只棕色果身熊寶寶就是陪著季恩揚一起長大的玩具熊,然而,我還是想像不出他抱著它睡覺時是什麼模樣。
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有些無法相信,盡避我對自己的推測很有把握。
一個冷淡傲慢的大男人抱著絨毛玩具熊睡覺,那畫面該是非常突兀、不協調的吧?但,卻又讓人忍不住好奇。
大抵上,會有這種行為的成年人,是出自于一種情感上的依賴與慰藉;又或許是心理上某種欠缺與需求的投射,好比說安全感,如果不緊緊抓住某樣東西,心靈便無法得到滿足與平靜。
當然,這些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我對心理學其實沒多大研究,要不是因為季恩揚,我也不會去翻看這類書籍。
不過,不管他是上列哪一項因素,都很令人難以相信。
畢竟,在世人眼中,他是個天之驕子,不論是家世、才華、容貌、財富及成就,他無一不有。
這樣的他,還有什麼缺陷和不滿足的呢?又何需依賴其它東西讓自己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想了老半天,我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縮回雙手,我將泰迪熊抱入自己懷里,唔……真的好溫暖又好柔軟,在這秋涼的夜里,還真讓人覺得滿足與窩心。我忍不住想,要是季恩揚知道他的寶貝泰迪熊就這麼被我蹂躪了一個多月,大概會氣得七竅生煙吧,哈!
這樣抱著它,我又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柑橘與茉莉的香味,那是屬于季恩揚的味道;這也難怪,它是屬于他的,會有他的味道也不稀奇。
老實說,這淡雅的香味聞起來還挺舒服的,我不自禁埋頭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樣算不算是和記恩揚間接擁抱了?
下一秒,我立即被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曖昧的想法嚇了一跳,不覺臉一紅,趕緊松開手,將它丟到一邊去。
飽受驚嚇地喃喃念著「惡靈退散」的咒語,我一邊想,自己剛剛一定是中邪了,要不就是腦筋秀斗了,才會升起那樣奇怪的念頭。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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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冬天的腳步近了,連續下了幾場雨後,天氣開始變得寒冷。
我拉緊了身上的毛衣外套,看了眼教室窗外陰霾灰沉的天空。在台北生活了近三年,我還是沒辦法習慣這里濕濕冷冷的氣候。
唉!說到冷,我就忍不住想到這一個星期以來的「慘況」。
自從那天晚上「意外」地說中了季恩揚不為人知的秘密兼痛處(這是我個人的猜測)後,他對我更加冷漠疏淡了,沒有必要絕對不會開口跟我說一句話,臉上像是罩了一層霜,凍得我直發抖,感覺自己有如置身冰窖一樣。
唉!我不覺地又嘆了一口氣。是誰說女人是最會記恨的動物?依我看,男人也不遑多讓。季恩揚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其實,我大可不予理會。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他擺臭臉不甩人的冷漠樣了,可不知怎地,我就是覺得心情很悶。
這一個星期里,吳明樺又來找了我幾次,目的當然仍是為了那只泰迪熊玩偶。可無論他話說得再好听、開出什麼樣的好價錢,我還是沒把它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