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令人佩服的女人哪!
接連數日,莫桑織目瞪口呆地看著馮霞衣指揮著下人忙里忙外,不過短短幾天,整座宅子便煥然一新,亮眼了許多。
雖說這宅子原本就保存得不錯,可里頭的擺設與家仿畢竟是老舊了些,經過馮霞衣大手一揮,汰舊換新了一番,整體看起來有生氣多了。
看來,這馮霞衣可比馮雲衣出手大方呢!兩姊弟的性子還真不一樣。
據她這幾日的觀察,馮霞衣是個思緒敏捷、渾身充滿活力且個性爽快俐落的能干女子,完全不同于一般溫順持家的傳統女人,她有主見且行動力強,善于管理下人又不失一個主子該有的器量。能在短短的時間里,便將府里內內外外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樣的女人怕是連自己都要望塵莫及!
包教她驚訝的是,她的丈夫一點也不曾干涉她的作為,還完全任她差遣,唯一的堅持是不許她累過了頭。常常可見他在她身邊提醒她該休息了,夫妻之間雖不見什麼親密的舉動,可恩愛之情總在他們兩人交會的眼神里流露出來。
望著此刻忙了一個上午後,正在花園涼亭內倚躺在丈夫懷里打盹歇息的馮霞衣,長長的石椅上還細心地鋪上軟墊,良人一手持著圓扇,輕輕地為她搧涼……
此情此景,看在莫桑織眼里,心中的艷羨之情不覺伴隨著一絲絲酸楚的況味,無以言說。
就這麼怔怔地瞧著,絲毫沒察覺有人走近她身旁,而且那人周身彷佛燃著火焰似,怒氣騰騰的模樣很是駭人。
壓抑了數日怒氣的馮雲衣,正要將滿腔怒火朝她狂噴傾泄之際,冷不防地,被她一臉嗒然若失的神情給澆熄了好些,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瞧見了涼亭里的一對人兒。濃眉瞬即攏蹙,又來了!她是在看誰?姊姊還是姊夫?
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這幾天她的注意力幾乎全轉移至他們兩人身上,目光及身影全繞著他們打轉,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似。
就好比現在,他都已經站在她身旁好一會兒了,她卻一點知覺反應也沒有,到底誰才是鬼啊!
莫名地生起一股惱意,他不悅地低斥︰「妳這女鬼真不知羞,竟然躲在一旁偷窺人家夫妻倆之間的恩愛!」
突來的聲音震醒了一臉怔仲的莫桑織,她匆忙收回眼光,紅著臉道︰「你別胡亂編派我的不是,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哪里偷窺了!」又不是她存心要偷看,這園子任誰都可以來,要想不瞧見這一幕也難。
「是麼?」頗不以為然地,他挑眉斜睨著她。「這幾天妳老跟在他們夫妻倆身後,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妳該不會也要說自己是無意的吧?」
「那……那又怎樣?」有些心虛地,隨後振振有詞道︰「我跟著他們,又沒心存半點惡念,你大可放心。」
「哼,諒妳也不敢!」說罷,抓起她的手轉身就往回走。「我想妳也該看夠了,別想要偷懶,該回去干活了。」
「你別這麼用力行不行!」莫桑織身不由己地被拉著走。這人真是小氣,她不過休息了幾天,就這麼斤斤計較。
「哼,頭一次听說鬼也會怕痛!」嘴里這麼說著,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好些。
莫桑織努了努嘴。「有靈魂就會有知覺,就像人有了心,才能感覺心痛的道理是一樣的,你懂不懂啊?」話語里頗有些怨嗔。
馮雲衣只是哼了一聲,故意不去理會她話中之話。
走過一片花圃,她忽地開口問︰「馮公子,你姊姊她,怎麼不在房里睡呢?」難道這也是一種閨房情趣?
這回他倒是響應了。「她呀,因為生產後體質變得怕熱,在房里睡不著,所以午後總習慣在涼亭里小憩。」
「原來如此啊……」她喃喃低語著︰「她的夫君好生體貼呢,不僅讓自己成為她的靠墊,還為她搧涼……唉!真教人羨慕哪!」
她話里的贊嘆艷羨之情,教他沒來由地感到不是滋味,不覺月兌口道︰「有什麼好羨慕的!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
話一說出口,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該死!他是怎麼了?竟隨著她的話語起舞,不由得暗惱地緊蹙著眉。
聞言,莫桑織驚訝地頓住腳步,引得前頭的人不得不回過頭來。
一看見她那不敢置信的呆愣樣子,他心頭一陣火,惱道︰「妳那是什麼表情?!」豈有此理,竟然懷疑他的話!怎麼?他就不能是個體貼的好丈夫嗎?
「我……我以為……」她又驚愕又新奇地看著他,彷佛頭一次遇見他似。
「哼!妳以為什麼?!妳就是認定我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對吧?!」他沒好氣地接下她的話,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事實上,他就是這種人沒錯,他干嘛在意她的看法?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問題!
見他神情怒惱中隱著一絲陰郁之氣,她忽地一怔,嘆道︰「對不住……我想,我並不是真的完全了解你,這麼說對你很不公平。」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他有些怔愕,黑眸對上她深幽專注的水瞳,有了片刻的恍惚。
「或許……真實的你並非如你外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她皺著眉,似有感觸地道,而後緩緩嘆息了聲,接道︰「我是不該輕易地下斷言,有些人的感情藏得很深,不是有心人的話,又怎看得出來。」
深邃的黑瞳暗光微動,馮雲衣淡垂眼睫,神色復雜難讀,冷冷地道︰「妳這麼說,又高估我了。」聲音里夾雜著些微情緒,但不明顯。
莫桑織一臉迷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給人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像走在霧里一樣,以為靠近了些,實則距離依然遙遠。
他是不是深情的人她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個很會「藏心」的人。
「少爺、少爺……」
正當她怔忡之際,一串呼喊突地自花圃的另一頭傳來。
兩人齊轉身望去,瞧見阿福正氣喘吁吁地朝他們的方向跑來。
「少爺,我可找到你了!」來到馮雲衣跟前,阿福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馮雲衣皺眉看著他。「有什麼要緊的事,讓你這麼匆匆忙忙的?」
阿福揚手抹去一把汗,咧開嘴笑道︰「是好事呢!少爺,那佟夫人派人通知咱們,請你帶幾匹上等的織品衣料過府讓她挑選,她有意裁做幾件新衣裳呢!」
「過府?」
「是啊,少爺,佟夫人說她不便出門,勞咱們跑一趟佟愛。我已經先派人通知了衣鋪子的徐老板和徐大娘,要他們先準備好,咱們隨後就到。」阿福一口氣報告完畢,很是為自己的辦事能力感到自豪。
馮雲衣沉吟了會。「那好吧,我先過去衣鋪子和徐老板會合,你留下來,等大小姐醒來後,告訴她我的去處。」
「啊?」阿福一愣。「少爺,你不帶我一起去嗎?」
「不了,有徐老板和徐大娘隨行就夠了。」說完,反身轉往大門方向走去,沒留意到阿福一臉失望的表情。
身後,莫桑織神色微凝地跟著。
望著主子走遠的身影,阿福頹喪地嘆了一口氣,正要往回走,忽地看見一名家丁蹲在矮樹叢里傻楞楞地發著呆。
圓臉瞬地一皺,他雙手叉腰訓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大白天的,竟然躲在那里偷懶!」
那名家丁被他這麼一喊,整個人像回魂似地驚醒過來。「阿福大哥』你誤會了,我不是存心要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