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忍不住皺眉︰「其實,你並沒有你外相表現得那麼無情,否則那一刀你大可——」
床上的人兒忽然有了動靜,他趕緊吞回到口的話,關心地瞧著。
梁善福慢慢張開雙眼,有些恍惚地看著坐在她身邊的人。
一身儒雅的白衫,細長的藍眸……是荊無極……怎麼他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在擔心什麼?
「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荊無極微笑道,溫柔似水的藍瞳凝望著她。
梁善福怔了一怔,這一幕情景仿佛曾經發生過,他溫柔的笑顏就像此刻般輕易地便攫住她全部心神,讓她的視線無法移開。
意識到自己直盯著他瞧,她趕緊收回視線,正想開口回話,卻教手心里異樣的暖意給分散了注意力,不解地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的手正牢牢握住他的——
臉一紅,她急忙松開手,不自在地問︰「我、我怎麼了?怎麼會躺在床上?」
「你方才在園子里暈了過去,是我抱你回房的。」他柔聲為她解答。
「暈倒?」她的身子向來挺好,並非弱不禁風的女子,怎會暈倒?
下一刻,園子里發生的事全涌回腦海中,她想起了那莫名閃現腦際的話語,想起胸口猛然竄起的刺痛……還有那一道銀光……
困惑的眼緩緩移向荊無極。她該告訴他嗎?他會為她解惑嗎?
心還在猶豫,可她的嘴已自作主張地開啟︰
「那個……銀霜說的……打小時候我就想成為你的新娘子……是真的嗎?」
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荊無極難得愣了一下,而後笑道︰
「確實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樣……大有可能將我拱手讓給銀霜。」
本是自嘲說笑的話,卻不意引起她劇烈的反應——
「不!我沒變!我——」
下意識地辯駁,旋即被自己的話給震愣住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梁善福困惑又無力地咬著唇,腦子里一團迷霧,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寒江見狀,頗感訝異地望向荊無極。
「你想起了什麼嗎?」荊無極微微斂容問道。
「沒、沒什麼……只是—些斷斷續續的語句,我自個兒也不明白……」她皺了皺眉,揮開眼前迷茫白霧,只感覺得到心頭有一股迫切,在還不明白這陌生的情緒從何而來,她抬眼急切地瞅住他,沖口道;「我知道你和王兄不和……不管、不管你和王兄心里做何盤算,這次聖女之爭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我不想把……把聖女之位讓給銀霜!」
她原是要說不想把他讓給銀霜,但又覺得太過直接才轉而改口。
聞言,寒江不禁愣住了,既驚訝于她敏銳的感覺,更見識到她的執著!她不是失去了記憶嗎?怎麼還能緊緊抓住心中的意念,不曾改變?是因為對主子的迷戀太深了嗎?
不由自主地,他微怔的眼徐徐望向荊無極,卻見他緩緩霹出一抹讓人匪夷所思的款款柔情,低喃笑語;
「很高興我在你心里仍然佔有這麼重要的地位。」
第六章
荊無極十歲——
「無極,過來,跟爹到前廳去,今天所有滿周歲的公主要住進聖月官,爹帶您去看看。」
一襲青衫,兩鬢飄著幾許白絲、神態瀟灑俊逸的中年男子站在書房門口,微笑地朝唯一的兒子招手道。
書案前坐著的小身子動也沒動,半晌,從堆高的書籍後傳來一聲回應︰「看她們做什麼?一群還會流口水要女乃喝的小女圭女圭,我沒興趣!」
「傻小子,這群小女圭女圭里的其中一個可是你將來的妻子哩!」荊鐵衣莞爾笑道。「再說,以後你要幫爹爹一起照顧她們,怎能不先瞧瞧?」仍是一點動靜也無。
「我可不可以不去?」對他而盲,看書可比看那群鼻涕口水分不清的女圭女圭有趣多了。
荊鐵衣皺了皺眉。兒子成天除了練功之外,便埋首在書房里,實在有些令人擔心,十歲的孩子不該這麼沉靜的。
「咳……」輕咳了下,他刻意板起一張臉,斂聲道︰「不可以!怎麼爹爹的話你也不听了?」
終于,攤開的書籍後探出一張俊美不凡的小臉蛋,清俊的眉眼微微凝蹙著,無可奈何地答了句︰「孩兒遵命!」
※※※※※※※※※
還沒走進大廳,便听得一陣娃兒哭鬧的聲音。
荊無極小小眉頭打了個褶,藍眸微帶抗議指責地望向荊鐵衣。
「呃……」被兒子那雙酷似亡妻的眼這麼一盯,荊鐵衣難得有些失措,支唔了聲,忙開口道︰「女圭女圭們哭鬧是正常的,她們才剛被帶離母親身邊,你身為大哥哥,就別跟小娃兒們計較了!」
就這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走進大廳——荊無極在前,荊鐵衣在後。
寬敞華麗又不失莊嚴的大廳里,只見數名剛滿周歲的小女娃兒坐在鋪著氈毯的地板上嚎啕大哭,弄得在一旁守護的宮女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荊鐵衣一落座,便揮手遣下宮女,對坐在自己身旁的兒子道︰
「無極,你仔細瞧瞧,這八名小鮑主都是將來的聖女人選,聖月宮的職責便是好好教導栽培她們,明白嗎?」
荊無極略微不耐的眼一一掃視過眼下的小女娃們,個個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堆,哪看得出誰是誰?
忽然間,一抹女敕綠的小小身影吸引住他的視線,原因無它,只因她是一群女娃兒中唯一不哭不鬧的。
女娃兒安靜地坐著,圓圓的臉蛋紅咚咚的,圓圓的大眼楮有些迷蒙,像是剛睡醒不久,呆愣一會兒後,見她舉起短短肥肥的手揉揉眼楮,跟著張開小嘴巴打了一個大呵欠……
接下來,她該會跟其他娃兒一般,因看不見熟悉的臉孔而放聲大哭吧!荊無極在心里冷笑地猜測著。
然而,事情卻出乎他意料,女娃兒好似清醒了些,正用小手撐住地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圓圓短短的小小身體左右擺蕩了好一會兒,才站穩身子,小小的臉蛋好奇地東張西望,眼楮睜得大大的,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好不忙碌。
荊無極頗帶興味地注視著,完全沒發現自己在無意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荊鐵衣可發現了,他微訝地望著兒子迥異平常沉靜嚴肅的笑臉,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瞧見了那抹女敕綠的小小身影。
「那個娃兒是冰月小鮑主,她的娘親惜妃和爹爹一樣來自中原。」他笑著為兒子介紹道。「惜妃貌美又賢淑,她的女兒想必資質應該也不差。」
荊無極不置可否地睞了爹爹一眼︰「我已經看過她們了,我想回書房去。」
荊鐵衣愣了一瞬,沒想到他情緒變化得這麼快,趕忙道︰「等等!爹爹準備了一個節目要讓你瞧瞧呢!先別急著走。」
說罷,他輕拍手掌,大廳外隨即走人幾名聖月教教徒,每人手上皆捧著一只銀盤,上頭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有胭脂盒、發釵、珠寶、彩衣等女子偏愛的物品,也有琴棋字畫、文房四寶,就連聖月教的鎮教寶刀——緋月彎刀,也給呈上了。
荊無極微微挑高一眉,不解地望向荊鐵衣。
荊鐵衣但笑不語,待所有物品被一一擺置在小女娃們身前一丈許的地板上,才開口道︰
「這些東西是給娃兒們‘抓鬮’用的,抓鬮呢,是中原的一種習俗,用來測試娃兒將來的志向或愛好,當然,這僅是做做參考罷了,你不妨瞧瞧;」
荊無極並沒多大好奇,只是無可無不可地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