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子,大哥不麻煩你開門,自己進去了!」秦午陽說著便逕自推門而入。
凡離也顧不得避諱,跟著進去。
就見嬌小的人兒坐在窗邊,眺望遠山薄雲,臉上有說不出的悲傷神色,連坐在她腳邊的黑猴也沒精打采的。
「怎麼臉色這麼差,是誰欺負你了?還是身體不舒服?」秦午陽湊近,見她像根枯萎的小草,連遞上糖葫蘆也不接。真的很不對勁耶!
「凡離,要不要叫左前輩來?」秦午陽這才真的擔心了。
「不用了,五師兄。麻煩你到廚房端一些粥過來好嗎?」他早已私下去見過左前輩,但才說了幾句,連什麼事都還沒說清楚,左封遲就敷衍地說沒關系,半點想來探望的意思都沒有,怎不教人對他的冷漠失望透頂?
「對喔,她這幾日似乎都沒有好好吃飯,我這就去拿。」秦午陽馬上幫忙跑腿去。
待房里只剩下他倆,凡離試著問︰「鳳姑娘,京師最有名的戲班來了,今晚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她沉默搖頭,黑猴也跟著搖了搖頭。以往這種新鮮事物,是最能令她開心的,如今她卻連眉都不抬,一臉無動於哀,死氣沉沉的。
凡離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落在一棵三十年的杉樹上,他心一橫,撩起衣擺,躍上了那棵杉樹。他危危顫顫地掛在樹上,面對著她問︰
「你是怎麼了,願意告訴我嗎?」生平第一次爬樹,只為了討佳人歡心。
鳳芸侯見狀終於輕輕一笑,黑猴跟著「吱」了一聲。凡離也心頭一松,就听她問︰「凡離,你想跟我成親嗎?」
「啊?」一個沒抓穩,凡離掉下樹去。
秦苑的氣氛真是愈來愈怪了,幾十名僕役們都開始議論紛紛。
半個月前,遠從千尋山來了一大一小的客人,那個孤僻的左封遲一來便鮮少出屋;後來那個人見人愛的愛笑姑娘也被感染,開始悶在屋內。這幾天,居然連他們苑主最寵信的凡離主子也失魂落魄的,就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了?
而今日一早,那個不見生人的冷面客人終於步出房門,到大廳跟他們苑主相談,就不知道到底在說些什麼?
「劣佷生性頑皮,叨擾貴府數日,給您添麻煩了。」左封遲婉轉說道。欲采秦天對侯兒的印象如何。
秦天目光深沉,語帶保留︰「令賢佷是個天真令人喜愛的好姑娘……」
「前輩但說無妨。」
秦天遲疑︰「老夫只是沒想到會是凡離。他那樣正經的脾性,不知能不能治住那活潑姑娘……」
左封遲冷下臉。「劣佷天性自由自在,不可約束。晚輩早在魚雁往返申明言提及過不是嗎?」即使出嫁後,他也不願人束縛了她。
「老夫明白你護佷心切,也答應過不會束縛她,本也無心管束,因為我以為門中以犬子單純的性子最是適合,沒想到他竟與令佷結成了義兄妹。」
「前輩是說……秦午陽?」他是秦天之子?雖然同姓,但左封遲真沒想到。他以為凡離才與秦天有血緣關系,旁親之類的。
看出他的疑惑,秦天主動解釋道︰
「是的,午陽正是老夫最年幼的兒子。不過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每個師兄弟都只听從凡離的話,因為秦苑歷代只傳賢不傳子。凡離自幼天分顯卓,所鑄之器皆比他人多了股靈氣,具劍師之魂,是以每個弟子都對他心悅臣服,早已默認他為下任的秦苑之主。」見左封遲皺眉,秦天說出重點︰「待凡離接掌苑主之職,便會冠上秦姓,以示延續秦門。如此一來,他的妻子必須負起主母之責,打理秦苑上下事務,讓苑主無後顧之憂,專心鑄劍。光耀秦門,是身為苑主唯一的責任跟義務。」
意思是說,必要時其它皆可犧牲,包括……個人感情。
「秦苑人才濟濟,何不從中挑人管事?」
「主母當家,這是秦苑歷任門規,同時也是苑主掌權的一種落實。」
門規……左封遲沉默了。他豈能要求人廢了百年傳統,先人承規?
見他無語,秦天輕嘆︰
「其實老夫並非墨守成規之人。先妻早逝,老夫管事也有三十余年,近年來專心鑄劍,苑內之事更是放由弟子全權打理。老夫只是擔心凡離,煉劍需要無我,不該花太多心思在旁的事物上,更何況據老夫這半月的觀察,發覺令賢佷她的心並不在……」
遠遠傳來的奔跑聲干擾了對話。
秦天凝起白眉,沉聲問︰
「是誰在廊上奔跑?」
答案很快地揭曉,凡離沖到了門旁,激動地大喊︰「師父!出事了!鳳姑娘出事了!」
左封遲立刻站直起身來。
左封遲一進南院,便發現沿路的僕役們皆一個個倒地不醒,上前一探,發現他們都被人點了昏穴。
左封遲加快腳程,飛身掠步來到廂房。
廂房的門半開著,屋內中心的桌椅明顯歪移,像被什麼東西大力撞擊過︰屏風傾斜,靠近床的矮凳整個滾倒,床幔更是只剩一半,顯然是被利刃齊齊割開,打斗的痕跡蔓延了整個房間,最後停在窗戶上。
左封遲心狠狠一跳。
在窗欞上頭,竟濺了一小攤的血漬!他整個人在瞬間完全無法動彈。那黑血中摻雜著不自然的碧綠,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他根本不用上前,就能確知這血屬於何人。
冰澈如寒夜的眼,一寸一寸冰封了四周空氣。她……受傷了?即使心知答案,仍是走近窗台,以指觸模那黑血。那特殊毒血的氣味,讓他修長的指掌悄然緊握。
仔細檢視四周,不肯錯漏任何細節,直到反覆確定房內真的沒有其它一絲毒物,憂心忡忡的黑眸才閉起。
幸好……不是羌寡門所為。
雖然事隔多年,但若那群異族女人不肯死心,將侯兒擄了去,以她們陰毒的手段,必會讓侯兒生不如死。
那麼,又是誰抓了侯兒?為了什麼?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左封遲周身的空氣卻冷冽得幾乎要割人肌鼻。
「誰?」左封遲低喝,感覺到院里的動靜,猛地掠出窗外。
凡離反應只慢了些許,便跟著出去。
但一躍進庭院里,那里卻空無一人。他立刻拔身躍上屋檐,立高眺望,卻驚詫地發現連左封遲也不見了蹤影。
第十章
耳旁的風在呼嘯嘶吼著,樹林也疾速向後退去。左封遲衣袂夾風,提氣急奔,一口氣奔了幾十里,深入偏僻山野。
體力早已大不如前,他步伐開始凌亂,逐漸跟不上前方一抹飄忽的黑影。但為了侯兒……他絕不能跟丟!他在內心對自己嘶吼,全憑著一股意志力在強撐。
飛身掠過一條寬溪,突然,他猛地止步。反身回到溪邊--
清澈的溪水中帶著明顯的異色,像上游有著什麼。
心中一動,強烈不祥的直覺,讓左封遲不再追尋黑衣人的蹤跡,毫不考慮地選擇溯溪而上,他愈走愈急,似深恐趕不上什麼。
溪道一個轉彎,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陽光灑在較為寬闊的潺流溪水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左封遲卻恍遭雷劈,他雙腳如被釘子強在岸上,目光發直,直直瞪視著幾丈遠的對岸。
罷才急奔都勉強沒亂的氣息,現在卻完全無法控制。
他面如死灰,開始急喘起氣來,失去了平日的一切從容冷靜,他踉蹌地一腳踩進冰透的溪水里,蹣跚涉水,欲到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