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本是大夫職責,你不用放在心上。」左封遲不在乎地道。
之前侯兒走丟時,四處尋人的他剛好遇上病倒巷中的劉慧蓉,在無法見死不救之下,他醫治安頓了她。之後每月下山都會順道檢視她被休出的天生宿疾。幸虧她病愈後能自行謀生,省了他許多麻煩。
「左大夫,其實我……」
「劉繡娘,請不用送了。」淡淡打斷她將說的話。左封遲並不是沒有感覺到那眷戀的目光,但他選擇視若無睹,毫不戀棧地邁步離去。
「左前輩?」
才到了西城門口,一名陌生的黑衣青年喊住他。
那青年生得清俊英秀,劍眉星目,英姿翩翩,非常之好看。他身後站著一名濃眉大眼的高壯青年,雙手慎重抱著一個細長形鐵盒。
「你是秦苑派來的人?」左封遲問。
「晚輩叫做凡離。」凡離恭敬道︰「家師年事已高,不便遠行,特遣我送寶劍過來。」
「其他跟來的亦是秦苑之人嗎?」左封遲問。
「前輩發現了?」凡離微訝。一行人護送怕招搖,兩人亦太冒險,只好讓其他人隱身暗處護劍。隨行的另外十三位師兄弟,他們皆喬裝成農夫或小販遠遠守著,真不知前輩是如何認出的。「畢竟護送家師畢生心血『碧靈劍』是一件大事,秦苑自當小心。」
「尊師可好?」左封遲望著高壯青年懷中鐵盒,隱隱感到一股凜然劍氣。整整鑄了八年,必是傾注畢生之力。
「家師身體健朗如昔。前輩助家師完成生平夙願,秦苑上下感激不盡,想請前輩有空到秦苑一聚。」
左封遲點了點頭。「走吧。」
凡離一愣。他身後高壯青年更是發出「啊」的一聲。
凡離遲疑了下,問︰「請問前輩是指『現在』即刻起程嗎?」就在他們千里迢迢剛把寶劍送到的時候?
左封遲目光越過凡離,落到那名高壯青年身上。高壯青年渾然不覺自己惹人注目了,只是瞪大著牛眼,欲細听他的回答。
極難得的,左封遲居然對這高壯青年有一種熟悉的親近感……想了想,才明白是因為他直率的反應就像是侯兒。
審視著眼前兩位青年,左封遲說道︰「不是現在去秦苑,而是去你們這幾個月將要落腳的地方。你們還必須在千尋山等侯一段時日,等待劍真正的主人來取走它。」
「劍真正的主人?」高壯青年忍不住開口了。他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震人耳膜,離他最近的凡離輕輕皺眉。
「難道尊師沒跟你們提過,我並非用劍之人?」左封遲徐步前進,身後兩人也只能跟隨。「近日我已聯絡上劍的主人,望他能親來取劍。但這人脾性不好捉模,他若不肯來,也只能煩請你們幫我送去。否則此劍也只能跟我終老山林,永無揚名立威之日。」
「這、這怎麼行!」高壯青年大急。他師尊費盡千辛萬苦才鑄成寶劍,他知道師尊還冀望能親眼見到碧靈劍名震武林的一天啊!
「所以,你們恐怕要在這里留一段時日了。」往前走的人,頭也不回地說。
「把脖子挺直,走路不要蛇行,也不要彎腰駝背……」
「一定要這樣子嗎?」鳳芸侯好辛苦地歪著頭,脖子都痛了,不由地抱怨連連。
左封遲終於看不下去,停下腳步。
「只不過是頭上多了個發髻,你到底在做什麼?不準去扯那個梳了一個時辰的發髻。」他低喝。
「哎,可是我頭真的很重,身上也怪怪的。」她拉拉身上綢緞,雖然輕飄飄的,可是她上次的新衣穿一個早上就破了,這件的質地更輕薄,害她更不自在。
左封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身女裝的鳳芸侯,在他眼里跟之前簡單裝束的她並沒有差別……好吧,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最起碼她之前走路不像在抽筋。這樣真的能夠給別人好印象嗎?放棄去思考這令人頭疼的問題,左封遲繼續前行。
「我們要去哪里?這不是回山上的路,你怎能闖進別人家里?」跟在身後的人兒不停發問。
左封遲逕自走進一個不起眼的農莊,他們兩人行經過曬谷場,那里坐著;一個狀似瞎眼的老婆婆居然對他點點頭,然後任他走向後方柴房。
「誰?」凡離听到聲響推門而出,一見是左封遲,便拱手道︰「前輩,我們已經把劍收妥,不過晚輩仍希望此劍能擺在前輩身邊,才能萬無一失。」
「不用擔心,我已帶人來幫忙護劍。」左封遲側身介紹。「這是我師佷,她叫做鳳芸侯。侯兒,這位是凡離少俠。」
凡離對她輕輕頷首,難掩困惑。「前輩所說的護劍之人是……」
「是她。」
即使凡離風度再好,也不禁臉色微變。左封遲分明在暗指他們所有師兄弟都比不上這個看來十二、三歲的女娃兒。但他仍以大局為重地問︰「前輩何不把劍置在山上?」
「我自有原因。」左封遲不多做解釋,只轉向鳳芸侯問︰「你不是一直想下山來玩,就讓你留在這個農莊可好?」
「真的?!你真肯讓我住這里?」她驚喜地喊。
開心一躍,也不見使力,便箭般竄射上屋頂,教冷下臉的凡離一怔。
她隨即在屋頂上煩惱道︰「可是我不回去,小元會找我的。」
「今日還需回山收拾東西,明日你便可把黑猴一起帶下山來。」
「不是黑猴,是小元!說了多少次了,你還是叫它黑猴。」她微微抱怨。
凡離訝於她沒有上下之分的語氣,但看來極不好相處的左前輩卻毫不在意,只是對著他問︰「凡離少俠,你輕功如何?」
「尚可。」
「你已是我們師兄弟中輕功最好的了,還尚可?」從柴房里冒出聲音,一名高壯青年困難地鑽出窄門,滿身都是稻草跟泥土。
一見是當日那位樸實直率的青年,左封遲也問他相同的問題︰
「你輕功又是如何?」
「這……比不上我小師弟啦!」搔著一頭亂發,說了等同沒說。
左封遲卻沒再多問,只是道︰「你們兩位都隨我來吧。」
「救……救命啊!」
危崖上,高壯青年的姿勢一如青蛙,四肢大張,死命抱著身前一塊巨岩,危危顫顫地掛在陡壁上大聲求救︰「凡離師弟!你別顧著自己走,快救救我啊!」
沒想到左封遲會帶他們來攀崖。
凡離一臉灰敗,其實也已自身難保。他吃力抓著岩壁,但顯然身手不靈活的師兄,連固定在崖壁上下動也很困難。凡離雖常覺得這個五師兄礙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跌死不顧。
自己離崖頂仍有數丈的距離,前輩早已不見蹤影。他不得不提起聲音低喊︰「前輩!我師兄跟不上來,請您幫他一把。」
一張笑眯眯的小臉從崖頂探出,隨即一條細繩垂到他身邊。凡離看了不禁一陣猶豫,若這細繩是在這女孩家的手上,他一用力豈不把她拉下崖底?
「你們還在遲疑什麼?」崖頂上飄來一句下冷不熱的平淡嗓音。
原來前輩還沒走。
凡離這才安心藉力躍上,待平安爬上崖頂後,見繩索原來綁在一棵枯樹上,不禁心中一涼。前輩已失了蹤影,只剩那位女孩家在等他們。
住在如此奇詭陡峭的山上,上下極為不便,左前輩功夫高深也便罷,但居然連她也如履平地,實令人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