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等,你慢慢來。」低沉的聲音有著笑意。他喜歡她對他的在乎,以及體貼。他剛才從桃園藥廠下班。
「你去對面的咖啡廳吧。」知道叫他先走沒用,她只好這麼說。
「好。」
像要補足這九年來的分離般,他們天天見面;石景霆又像以前一般,開始接送她——以前是上下課,現在則是上下班。從來不喜歡手機這種東西的他,甚至主動去辦了一支,只為了隨時可以听見她的聲音,接收到來自于她的訊息。
兩人都像是初嘗戀愛般,光是見面就足以令彼此胸口發熱,偶爾還會莫名緊張的語無倫次、外加臉紅心跳。他們都已經是二十六歲的成人了,卻像倒流回青春期般,這種情竇初開的心情,簡直是瘋狂!卻也備感甜蜜。
「你……」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你是不是又沒吃晚餐了?到餐廳就先點來吃吧,反正我等一下就過去了。」自從他發現她幾乎每晚都忙得沒空吃東西後,就再也不肯按時吃晚餐,硬是要等到她下了班才一起進食。
她明明告訴他根本不用這麼做的,他就是不听。
「你不是也沒吃嗎?再說,我喜歡跟你一起吃東西。」
「可是……」
安雲雅還想說下去,卻見隔壁的許嘉昕正笑眯眯地盯著她看。她微微感到不好意思,就快快收了線。
「是石景霆吧?」
許嘉昕很直接的問,見安雲雅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就笑著說︰
「因為我這陣子都沒有看到你的車,你最近又難得的急著下班,而我今早剛好看見他開車送你來——」她做出感動狀,在胸前交握住雙手。「所以我才猜想是不是經過這麼多年,他才終于孝感動天、撥得雲開見月明了……」
安雲雅被她的亂用成語逗笑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看,你現在比較會笑了。」許嘉昕歪著頭盯著她說︰「其實這麼多年來你也一直喜歡他對不對?你現在看起來比跟學長在一起要開心多了。」她嘟起嘴,有點不甘不願的樣子。「雖然糟蹋了學長這麼好的男人是很可惜啦!但是我從高中時就一直很希望看到你跟石景霆在一起喔!」
「從高中?」安雲雅真的驚訝了。
「對周!」許嘉昕仿佛理所當然地說︰「那時候你們的事很出名耶!石景霆那個怪人,連喜歡上一個人的表達方式都這麼怪,我們每個女生看了都又害怕又羨慕的——」
「羨慕?」安雲雅瞪大雙眼,她那時候可是……真的很難受呢!
「我們當然知道真正遇上會感到很恐怖啦!」許嘉昕吐吐舌頭說︰「看你那時候憔悴成那個樣子就知道了,只是我們隔岸觀火,當然覺得你們兩個燒得轟轟烈烈,但最後卻沒有在一起,另有一種淒美的感覺嘍!」
什麼淒美?這也太夸張!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的。
安雲雅听了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苦笑搖頭。她知道當時石景霆毫不隱藏自己的所作所為,卻沒有想到有這麼多人會注意到,還引以為論。
這事若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大概她也能如此輕松的看待吧?
「一個男人能為自己流淚,畢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吧。」許嘉昕喃喃地說,一副心神向往的模樣。
「什麼?」安雲雅皺眉,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這件事當然沒有人會跟你說啦!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反正你們也在一起了……應該沒關系了吧?」許嘉昕溜了她好幾眼,才說︰「因為那時幾乎全校的女生都很關心你們的動態,所以——你記得有一次放學後,你發生車禍的那一天嗎?」
她當然記得,那決裂的一日。
「那時經過的女同學有人看見你罵了他……從那以後,他就失魂落魄的,都不敢再接近你。結果在二下學期結束的最後一天,我們隔壁班的女生忘記拿東西,在放學後又折了回來,結果看到我們已經半暗的教室里,石景霆一個人坐在你的位子上,就像平常一樣的面無表情,低頭看著你的桌面,但是眼淚卻一滴滴的直落在桌上——」
安雲雅從不知道這段往事,沒有人跟她說過啊!從石景霆轉學後,大家像要避開她痛處似的,沒人再在她面前提過他。
他……流淚了?
那時他傷得有多深?她真不敢想象。
強忍著不舍的情緒到下班,她馬上到盥洗室用清水潑臉,直到確定自己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後,才直奔到對街的咖啡廳去。
石景霆坐在角落,最里邊,一貫最不顯眼的地方;固定的老位置。桌上一只咖啡杯,一見到她,唇邊就融出了一抹微笑,雙眼湛亮亮的,像是看見了火光。
「快點東西吧!」她怕他餓著,立刻說。點完餐後,她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
「怎麼了?」他問。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嗎?」
「第一次見面……」石景霆想了一下。「好像是某個放學後的雨天,你在巷子里撿到一箱棄貓的那天……我還記得,你穿著粉藍色的雨衣。」他笑了笑。「也是我撿到黑熊的第一天。」
原來他那時有看見她?
但,不是的,不是那天。他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她搖了搖頭說︰
「遠比那更早之前——我們就遇過了。」她下意識多加了一句。「比襪子還早。」
丙然他一听就笑了。
「你在跟黑熊比什麼?」現在他已經不會再糾正她的叫法了。因為他終于發現,她不是為了跟他抬杠才這麼叫的,其實是她外表看不出來,但她內心比任何人都固執,一開始認定了襪子這個名,此後便是再難改口了。
「誰跟那只小黑貓比了?」她有點訕訕地說︰「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是國二剛開學的事,一大早還下著雨,我放手騎車,結果你從後面跟我擦撞,害我翻了車……你還記得嗎?」
她見石景霆眨了兩次眼,然後皺起眉懷疑地說︰
「那個人是你?」
顯然他們同時都想起了另一件附帶的回憶。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投降似的問︰
「你就是為了問我‘那件事’,才提這個問題的?」
「嗯,我已經好奇很多年了!」她也不拐彎抹角。「不只是那件事,還有你大學時代時是什麼模樣?我想要知道你轉學後所發生的每件事……不,之前的事也都想要知道……」
石景霆感到胸口一熱。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問起他的事。
簡餐在這時候送上來,他堅持她先吃完。等到餐盤又被收去許久,他才像陷入回憶般慢慢開始說︰
「國小以前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事情是從我國一時開始起了變化,我母親另外有了對象,但我父親不願放手;我父親是個很固執的人,但是個好父親。最後他們吵鬧了一年終于離了婚。母親有了對象,當然不想要拖油瓶;我想跟父親,可是父親一見到我就很痛苦,讓我完全沒有歸屬感……」他看了看她,間接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們大概就是在那期間第一次踫面的吧。」
他繼續說︰
「為了不讓父親難受,我就搬出去住。」見她整個眉頭都揪在一起,他輕按住她的手,搖頭像在說沒有關系。「接下來高中的事你都知道了……而高三轉學之後,我跟母親住了一年,讀完高中後,我就自己打工賺學費,籌了一年。大學跟研究所時期就是讀書打工、打工讀書這麼度過的,很平凡,不足一提。」
盡避他說的雲淡風輕,絕口不提自己的心情,但事實上他吃了多少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