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美麗又有才能,這本來就很可惡啦!」許嘉昕不服的說︰「你感覺當然還好啦,對我們這些從沒交過男朋友的人來說,老天爺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要有丑小鴨跟天鵝的差別!天生的不公平本來就教人討厭嘛!那漂亮簡直是罪惡!我就是要討厭她、就是要討厭她嘛……」最後趴在桌上耍賴著,看來已有幾分醉意了。
安雲雅笑看那被人嫉妒的美女正朝角落走去,在最遠的一桌里,燈光景暗的地方,只坐著一個男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
「雲雅……你怎麼了?我叫好幾聲你都不理我。」
直到許嘉昕搖著她問,她才回過神來。許嘉昕順著她發呆的方向看。
「你在看什麼?那美女有護花使者……不奇怪吧?」
「沒什麼……」安雲雅趕快轉過頭說︰「反正鋼琴演奏結束了,我們走吧。」
「那麼快走干嗎?明天周休二日哪!」許嘉昕拉住她說︰「我們可以好好喝個痛快!不醉不歸!不要擔心,你喝醉了……我照顧你!」
要照顧她?到底是誰已經開始口齒不清了?安雲雅無奈又有些好笑,只好低頭輕酌,心卻愈跳愈快……
那個人的身影—一
是她看錯了吧?台灣說大不大,但要在茫茫人海中踫上一人,卻是極不容易的。再說,許嘉昕看到了也沒說什麼,應該不是他。
才這麼想,就听許嘉昕叫了起來︰
「你剛剛看的那個人不就是石景霆嗎?那個‘怪人’,你看,真的是他耶!」
她的聲量不小,在安靜的酒吧里引來明顯的側目,安雲雅一顆心都快從嘴巴里跳出來,忙制止她︰
「噓、安靜點!別吵到別人了。」她在內心祈禱角落的人最好沒有注意到她們,緊張得整個人都僵了,老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可是真的是他嘛——」許嘉昕努力解釋說︰「剛開始認不出來是因為他變了。果然是人要衣裝,男人還是穿西裝好看!得體又有品味。還有,你看看,他把以前土氣的黑色鏡框換成無邊鏡框——哎!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其實蠻帥的耶!」
「那又怎麼樣呢?我們跟他又不熟。」安雲雅壓低聲音說,只求她也能把聲音降低。「若被他發現了,小心會被凍成冰柱!」最後還加上莫名其妙的恐嚇。
「人總會變的嘛!你看他連品味都能變,而且還能交到那麼漂亮的女朋友,說不一定連個性也變得和藹可親——」說著說著就要站起來。
「你做什麼?」安雲雅瞠大了眼。
「多年不見,去打個招呼啊!」許嘉昕說的理所當然似的。「我要提醒他去參加同學會,這是身為同學會召集人的責任啊!他那時突然就轉走了,每年同學會都找不到他,很討厭耶!」
「他又沒有朋友,來同學會做什麼?」安雲雅忙拉住已經半醉、開始有點人來瘋的許嘉昕。
「雲雅你這樣說很過分唷!想不想來好歹問一問他,讓當事人自己決定……」
「嘉昕……」安雲雅幾乎是求饒的聲音了,改用哀兵政策。「你也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去理別人了,專心陪我好不好?」軟軟地倒進許嘉昕懷里。
「啊!我一時忘了……」許嘉昕這才安分下來,忙把肩膀借出。
松了口氣的安雲雅,好半晌都不敢做出任何動作或發出任何聲音。她們兩人剛剛所發出的噪音,足以吸引大家的注意。
但有驚無險的,角落的兩人早就相偕離去,壓根兒連一眼都沒有注意到她們。
那晚直到回家後,安雲雅仍心驚膽跳的。但,究竟……她在緊張什麼呢?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為什麼她還感覺這麼不自在?第一個直覺居然仍是逃。天哪!大學時代她一直訓練自己獨立,積極參與各項活動,那些上山下海的鍛煉、乃至于畢業後獨自去大陸自助旅行的挑戰,這所有的一切努力,仍是沒有使她成長嗎?
甚至……連讓她面對的勇氣也沒有鍛煉出來?
唉!陷入自厭情緒的她忍不住錘打著棉被哀聲嘆氣。
伊麗莎白好奇地看了看奇怪的主人一眼,然後躍到窗台上,在它最喜歡的窗邊窩下,然後凝視著窗外
不能再沮喪下去!
棒天,強迫自己振作起精神的安雲雅便跑去浮潛。那一片水藍的世界真的很美,當魚兒在身邊環繞時,更可使她完全放松,沉澱心靈。
被大自然洗滌一番之後,心情果然開朗不少。暗暗發誓下次見面絕不扭捏後,她開心地開車上陽明山,想去山里喝一杯好茶。
假日人擠人是沒有辦法的狀況,誰叫大家都同時從城市的牢籠解放出來呢?她並不討厭塞車,反而在這種時候,更深刻體會到所有人都是命運共同體;意識到人類生存在一個生生不息。環環相扣的生物圈。
「听起來你真是個寂寞的人。」
听完她的感想,振邦曾笑著這麼說過。
寂寞?不,她不贊成這個說法。她只是感恩而已;感謝深山有人在賣茶,感謝轉角有家好吃的蚵仔面線,感謝世上有7一ELEVEN如此方便,不該視為理所當然。
只是感謝這些組成社會的共同體而已,跟寂寞有何干系?
她不太服氣的說。
「因為你的眼神看來很寂寞啊!好像在人群里才會安心似的……」他揉揉她的頭發,好像她是個鬧別扭的小孩似的。
「才不是呢……」她完全不承認。
以前跟振邦在一起時,他們總會辯論諸如此類的問題。而聊著這個話題的那一晚,振邦第一次吻了她……
靶覺眼眶一熱,她握緊了方向盤。她真的不愛振邦嗎?
那真正的愛又是什麼呢?
書上那些心跳悸動她對振邦不是不曾有過,但又有哪里不一樣?他們為什麼不能就這樣永遠在一起?
沖動的拿出手機,她差點就要按下那個想也不用想的號碼——但才按了一個鍵,她又像是被電擊到般,猛地把手機遠遠甩開——幾乎要摔壞的力道。
是的,她是怕寂寞。
怕到需要有人在身邊陪她,是精神上的依賴,而不是愛……
到頭來她還是必須面對自己懦弱的事實。
失去那麼親近的朋友令人心痛,山路變得一片模糊。終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她把車停下,在駕駛座上哭得不能自已。
失去曾實令人痛苦。不管失去一個愛人,或失去一個朋友,道理都是一樣的。
突然,車窗上有人急促敲打的聲音。以為自己擋到路,她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馬上就開走——」她低著頭就要離開。
但她才剛踩油門,原本在車旁的高大身影猛地撲到她的前車窗上來!
她被這麼瘋狂的行為嚇著了,猛踩煞車到底,驚魂不定的她還差點撞上方向盤。
當看清來人長相時,安雲雅徹徹底底的愣住了。
窗前俯的男人,正用一雙熟悉的細長黑眼,隔著玻璃定定看著她。
她張大了嘴,忘了合上。「ㄕ……」連聲音也無法順利發出。
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
對方皺起眉,走到車旁再度粗暴地敲她的窗,仿佛很不滿這道玻璃所隔出的距離似的。
她的手自然去按下車窗,空氣里馬上傳來陌生的煙草味。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劈頭就是極不客氣的語氣,仍是那干澀低啞的嗓音,跟嚴厲的臉色。
她心猛地一驚。
「對不起!我擋到路了……」她縮了縮肩。她怎會天真到還以為他可能是來敘舊的呢?心情極端混亂的,她下意識又慌張的放下手煞車——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