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個……好像那個被罵得很慘的呆小表,是他自己耶。這個……如此詆毀十幾年前的自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的樣子……
連簫皺眉,終于忍不住地開了口,問向前面那個背影︰「四……呃……你記不記得你七八歲的時候的事情?」
「記得。」
前面傳來連笙冷冰冰的聲音。
「呃……那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晚上跑到簫院去捉鬼……」
沒等連簫說完,連笙突然停了下來,害得他差點一頭撞上去。
「提那些做什麼?」連笙轉過身來,面色青白,沖他冷冷道。
「呃……怎麼說……我突然記起來一點小時候的事情啦……就是七八歲時候的事情,」連簫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得亂七八糟,「那個時候的你比現在人模人樣多了!」
連笙斜眼瞪他,眼神中帶著說不出的冷淡,「彼此彼此。」
什麼差別待遇嘛,和那個時候對他,差好多!連簫不滿地在心里嘀咕。
「那……你究竟怎麼變這樣?」
沉默一刻,始終忍不住,連簫還是問了出來。
「……」連笙冰寒著眼,靜了半晌,最終咬了咬牙,還是答了他︰「還不都是你!帶你帶到那麼大,竟然養出一條白眼狼!」
「白眼狼?」
看見連簫傻眼的表情,連笙頓了頓,咬緊牙關死瞪著他,忍耐了半晌,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我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連簫的事情,可你倒好,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變得不理不睬的,只曉得整我,你這不是白眼狼是什麼?從小玩大到大,卻莫名其妙被你整到苦不堪言,我不怒才有鬼!我不人格大變才有鬼……」
看著連笙怒吼著可歌可泣的過往歷史的憤怒表情,連簫突然輕笑出聲。
呵呵,听上去蠻可怕的嘛。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要椎心泣血一樣。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竟然還笑得出來!我……咳……咳咳咳……」
一下子被他氣得岔了氣,連笙猛咳數聲,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得轉過身,繼續大步向客棧走去,選擇忽視這個被他稱為「白眼狼」的孿生弟弟。
那,倒是他的錯了?
連簫微微苦惱,當他知道了自己和連笙並非孿生兄弟,當他選擇了以男孩子的身份長大,選擇了和兄弟們一起生活,選擇了絕對不會出嫁離開之後,他就開始格外的反感這個四哥起來。
不過,始終很奇怪啊。既然他明明選擇做男孩子,何苦要對連笙當年的一句胡言,怨了十載呢?
難不成是因為知道自己和連笙並不是兄弟,所以產生了反感?這也不對啊,自己和其他兄弟卻沒有產生這樣的情況。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客棧門口。
迎接濕漉漉的二人的,是掌櫃扭曲的面孔以及手中的掃把,「滾!你們滾!吃霸王餐還不夠,還半夜鬼喊鬼叫,吵了我的客人!你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水鬼二人組對視一眼,選擇順從地離去,繼續他們露宿街頭的生活。
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們並不像來時一樣身無分文——
五枚銅錢。
兩枚是在茅坑……呃,錯了,是茅廁里撿的;還有四枚是在菜市場撿的——不過遺憾的是,其中的一枚已經祭了河神。
這樣看來,這一晚上的奔波,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餅去,很久遠的過去。
一片碧波蕩漾,青天白日之下,一葉扁舟獨自飄蕩于綠波之上。
好一派安寧而恬靜的風景。只是,時不時傳來的叫囂聲,打破了這樣的寧靜——
「我想要雙胞胎啦!」船艙中,一中年美婦坐在床沿,沖著她正在看書的丈夫叫囂道,引來丈夫不滿的一瞥。
「這種事情是用想的可以做到的嗎?」
「可你是大夫,不是嗎?你一定有辦法!不管!這一次我一定要生雙胞胎!」美婦顯然並不買她丈夫的賬,繼續叫囂著。
丟下手中的書卷,男子認命地走了過來。
坐在床邊,輕輕撫觸妻子隆起的大肚子,他在唇角綻開一絲溫和的微笑,笑進明亮的黑眸中,輕柔地對她道︰「也許,幾百年後,人們可以決定這樣的事情,但是以現在的能力,我們只有祈禱了,不是嗎?」
「……」
一時無語。美婦只是望著丈夫宛若神明般俊秀的微笑臉龐。
餅分!這個死人頭,竟然用美男計!大男人一個,沒事情長得那麼好看干嗎?害得她只要看見他一笑,就呆了神志了。
不過,也就因為他長得這麼好看,所以若不多多增產報國豈不是浪費了資源?
丈夫以為妻子的沉默是因他勸導有方,說服了她。于是起身,回到桌邊重新拿起了書卷。
豈料剛翻過一頁,身後又傳來她的叫囂——
「不管!我要雙胞胎啦!就要雙胞胎!」
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微嘆氣,無語。
被掌櫃趕出了客棧後,連笙和連簫便開始了繼續他們的旅程。走了大半夜,此時,已是接近天明。
千里繁雲,輕淡的白。在初明處的天際,沒有生氣勃勃的艷陽,有的,只有那淡去的蔚藍以及一抹還未投入天空的朝陽。
看著這樣清淡的黎明景致,連簫平和了心志,慢慢地回憶著,想尋回那些年幼時的記憶……
那是連笙和連簫十歲的時候——
數九寒冬,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到處是一片銀白的景色。連家的主花園中,已沒有平日里那一派熱鬧景象。萬物皆覆于雪下,心甘情願地在這冰寒的冬日中休養生息。就連那常年碧綠的松柏,也並不比那凋零的楊柳高明多少,俯首于白雪之下,雖依然綠著,可看上去,被白雪壓制著,少了那許多生氣,綠得慘淡。
唯有那牆角一株白梅,傲首于白雪之上,散發著悠遠的清香,開得冷傲而淒烈。
花園的一片寂靜中,依稀可以听見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久,兩個年紀相若、體態卻差別甚大的孩童穿過拱門,進入這個一片安寧的庭院。
兩個孩子都穿得厚厚的。尤其是連簫,本就比哥哥矮上一截,再加之穿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夾襖,這讓他看上去像一個矮矮的、圓滾滾的小胖球。
「四哥……」小小的連簫拉了拉連笙的袖口,「你看……」
他想伸出小手指向那株傲骨白梅,可是里三件外三件的厚實衣服使得他連手臂都無法正常地抬起來。
可是,連笙知道他在說什麼,根本無須他費勁地指出。微微地揚起唇角,漾開一絲溫柔的笑意,連笙微笑道︰「很漂亮。」
「不僅漂亮,而且,好香哦。」
連簫目不轉楮地看著那株好看到讓他無法描述的白梅。好想把它們插在房里的花瓶里,然後,屋子里就會到處都是這種淡淡的清香,好聞的味道。
可是,娘有教他,不能摘花。否則……否則……會變丑的。
眼里閃過失意。
而這一閃而過的失意,卻被注視著連簫的連笙毫無遺漏地收入眼中——
「簫兒,想要嗎?」
失去了笑意,平靜著面孔,連笙注視著連簫的眼楮。
「嗯。」
看著四哥的眼楮,連簫認真地點了點頭。
「……」連笙慢慢斂起了眉,想了半晌,又道︰「可是爹有說過,草木皆生靈,不可以隨意踐踏的,不是嗎?」
呃?怎麼他听到娘說的,和四哥說的不一樣?娘只是說,不能摘花,隨便摘了漂亮的花,讓它們枯萎了,就會變丑的……沒听娘說過什麼「生的」、「死的」啊?
連簫疑惑地看著皺著眉頭苦惱的四哥,剛想說出來,卻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