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了好半晌,終于有人陸續走出來,有人是被扶出來的,有些是被抬出來的,看見那些了無氣息的尸首,她心口發緊。
盡避驚恐,但雙目還是緊盯著坑道口,眨也不敢眨一下。
看見一個又一個人魚貫而出,卻始終見不到路靖麟的身影,她胸口不禁緊繃了起來。
待盼了好久,終于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她心喜的擠上前去,發覺他整個人是被路靖飛和另一個人攙扶著,前胸一攤怵目驚心的血跡。
「莊主……」她啞著嗓低喚,但沒有人听見。
看見路靖麟被扶出來,一群人全都蜂擁而上,那些漢子塊頭一個比一個高大,擋了個密密實實,別說擠過去了,她連看都看不見。
只听見路靖飛的嗓音傳來,「快找大夫過來!」
須臾,有兩名武師排開眾人,帶了一名大夫擠了進去,紀絲兒也想跟進去,但沒人護著的她,一下子就被眾人擠了出來,她只能伸長頸子想看清里面的情況,無奈任憑她怎麼跳,都只能看見一群黑壓壓的人頭。
不知路靖麟此刻的情況如何,她急得紅了眼眶。他前襟沾了那麼多血,該不會……不,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突然間,她听見有人在高喊,「來人,快把馬車駕過來,要送莊主回去了。」
「這位大哥,莊主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傷勢嚴重嗎?」她情急地抓住一人問。
那人回頭說︰「大夫說莊主傷得很重,要立刻送回莊里治療。」
听見他傷重,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力氣,拼了命往里面擠。好不容易鑽了進去,前面還有一整排穿著黑衣的武師擋在前面護住他,眼見過不去了,她透過間隙瞅見路靖麟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心口一痛,瞥見他的手垂在一旁,與她隔著不遠的距離,她彎,伸長了手握住他的手,帶著哽咽的嗓音對他說︰「莊主,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不是她抓痛了他,路靖麟手指顫動了下,緊闔的眼皮略略掀起。
「大哥,你醒了!」路靖飛看見他睜開了眼,喜道。
玄色的瞳眸緩緩看向他,虛弱的嗓音一開口問的卻是,「人都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全都救出來了,你放心。」
「……那就好。」听到自個兒想要的答案,他疲憊地再闔上眼。
路靖飛在他耳旁說︰「大哥,我們要送你回莊了,你忍著點。」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
「二爺,馬車來了。」有人叫道。
「好,我們抬大哥上車,小心點。」準備抬起他時,路靖飛發現大哥的手被人抓住,循著那手望去,原來是紀絲兒緊握著大哥的手不放,她一副眼眶泛紅,似要哭出來,他出聲道︰「絲兒,你就跟大哥一起進馬車,小心照顧大哥,別讓他顛著了。」
「是,我會照顧好莊主的。」她忙不迭頷首,跟著路靖麟坐上馬車,小心地將他的頭抱在懷里護著。
路靖麟昏昏沉沉的,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溫軟的懷抱里,就像幼年時被母親抱在懷里那樣,感覺很溫暖,同時一縷女子的體香竄進他鼻翼。
他有些迷糊地想著這是誰,這個抱著他的女人是誰?
是麗娘嗎?不,不可能是她,她身上的脂粉味總是濃得嗆人。
那會是娘親嗎?不,他已經長大了,娘不可能再這麼抱著他。
那麼究竟是誰?
他努力想睜開眼看個清楚,可就是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靶覺到一雙手在溫柔地輕撫著他的臉,那力道輕輕的宛如怕弄傷了他似的,從他的額頭、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後輕輕撫過他干燥的唇瓣。
「莊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耳畔突然響起女聲,這個聲音他隱約記得,似乎是、是……他的意識整個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再也無法思考。
第4章(1)
走進寢房,見大哥仍緊閉著眼昏迷不醒,路靖飛一臉沉重,長嘆一口氣後,開口道︰「絲兒,你已經兩天兩夜沒闔眼,去歇會兒吧。」
她用力搖頭,「我不累,我可以照顧莊主。」
「我擔心你撐不住。」瞧她眉心緊鎖,神色憔悴,他好怕她會不支昏倒。
「二爺,我真的不累,求你讓我照顧莊主。」不親自照看著他,她無法安心。
「好吧,若是真的撐不住,就去睡會兒,不要硬撐,我讓下人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就叫他們一聲。」
「好。」低頭應了聲,紀絲兒小心地取下路靖麟額上的濕巾,為他再換上另一條。
路靖麟此刻高燒不退,大夫說得先把他身上的高燒降下來,讓他蘇醒過來,否則再這樣下去,只怕……
所以她不停地在他耳旁呼喚著他,請他快點醒來,他再繼續昏睡下去,她真的好怕他會就此一睡不醒。
路靖飛離開後,她握住路靖麟的手。那日當他被抬出來,她抓著他的手時,他曾短暫的醒過來,所以這幾天她不停地握住他的手,期望這樣能令他醒來。
「莊主,你醒醒好不好?你已經昏迷兩天,不能再睡了……」她略顯暗啞的嗓音盈滿了濃濃的心疼和擔憂。
***
他一直在黑暗中飄浮著,周遭是漫無天際的漆黑,他不知道自個兒究竟在哪里,每當快被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闃暗帶走時,總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緊緊拽住。
他很冷,冷得顫抖,但從那只緊握著他的掌心里傳來了一股溫暖,漸漸地暖了他的四肢。
似乎有人不停地在對他說話,但他听不清楚,只感覺得到那嗓音里充滿了憂慮和悲傷。
那濃烈的憂傷像無形的網包圍了他,他很想出聲叫這個人不要再傷心了。
可是,他出不了聲。
只能繼續傾听著這道哀傷和擔憂的嗓音,不停地在他耳旁訴說他無法听清楚的話語。
有什麼溫軟的東西吮住了他的唇,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注進他嘴里,滋潤了他干渴的唇瓣和咽喉。
然後他感覺到有人在撫模他的臉,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他很想張開眼看看究竟是誰,但卻始終突破不了眼前那濃重的黑暗。
半晌後,有水滴到他臉上,一滴一滴,有一滴滲進了他嘴里,透著一絲咸澀的味道。
是下雨了嗎?可是雨水怎麼會是咸的?
不知隔了多久,回蕩在他耳旁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莊主,你快點醒來吧,你已經昏迷四天了,你知道嗎?你再不醒過來,可能會……我情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回你的,請你醒過來好不好……」
那低切哀婉的嗓音鑽進他的耳里,敲上他的心坎,他真的好想知道,是誰哭得這麼悲傷?
***
一道曙光穿透黑暗,喚醒了大地。
緩緩抬起眼皮,四周安靜得連丁點聲音都沒有,感覺手里似乎握著什麼,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慢慢轉動頸子,垂目看見有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順著那只手一寸寸地往上移,終于看見那條手臂的主人——紀絲兒。
迎上那雙緊閉了許久的黑色眼瞳,紀絲兒不敢置信地整個人震住了,須臾,才驚喜地發出聲音——
「莊主,你終于醒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莊主一定能撐過去!」她喜不自勝,細長的眼里瞬間氤氳著一層水光,淚眼汪汪。
看著她,他的記憶漸漸跟著蘇醒,憶起了礦場的災變。
「我昏迷多久了?」他嗓音細弱暗啞得幾乎難以听清楚。
紀絲兒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莊主高燒了整整四天,也整整昏睡了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