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兩人提著盛放著桃花的籃子離開,雷朗俊眉不禁微蹙。
在來此之前,他已從另一位當日也參加桃花宴的同僚鮑康平那里得知了一些事,也隱約猜想到,當日在桃花園里撞到的那位姑娘,就是符家千金。
然而他之所以前來退婚,並非是因為符書兒生得貌丑若鬼,而是他尚無意娶妻。
如今听見了她們適才的談話,從兩人的語氣里,不難察覺到那即將出閣的期待與喜悅。
他忽然間心生不忍,躊躇一陣,心忖若是此番自己欲退婚的事傳了出去,必然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
他踅回廳堂,落坐後,凝目暗忖,究竟要怎麼處理此事,才能不傷害到符家小姐?
這時兩名婢女經過門前,邊走邊說︰「小姐能在二十歲生辰那日出嫁,真是太好了,那日看見桃花宴上那些人,見著了小姐的容貌後,個個嚇得落荒而逃,我還真擔心小姐會無法如期在這日出嫁呢。」
「就是呀,長風道長當年曾說,錯過了這日,小姐就要孤寡一生了呢。」
「小姐這麼善良,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想必連上蒼都憐惜她,不忍見她落得如此下場,所以才有此安排。」
听到她們的話,雷朗眉頭皺得更緊了。
錯過了她的生辰,她便無法出嫁了嗎?他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但他知道符大人對長風道長的話一向是深信不疑。
若他推拒了這門婚事,以致她無法在下個月生辰順利出嫁,說不得符大人真的不會再為符小姐的婚事做安排,再加上符小姐生著那般的面容,只怕也不容易嫁出去……這麼一想,他更加猶疑不決。
想起稍早之時,符小姐要婢女避開有瓢蟲的桃枝,以及適才經過的婢女所說的話,看來這符小姐是個心慈善良之人。
沉吟良久,雷朗最後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橫豎遲早都要娶妻,大丈夫娶妻當娶賢,貌似無鹽又何妨!」
于是他打消了退婚的念頭,招來小僕,請他轉告陸總管他有事,先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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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這天很快就到,已換上一身喜服的符書兒,抬首瞥到銅鏡里的面容,怔仲的凝睇半晌,不由得紅了眼眶。
「娘,書兒今日要出嫁了,我終于盼到了這一天,以後再也不需戴著這人皮面具了。」她嗓音幽咽的喃聲說道。
「小姐,花轎快到了,您準備好了嗎?」房門外傳來蓮月的聲音。
「就好了。」記起父親昨日的吩咐,她趕緊取來一旁的鳳冠戴上,接著再蓋上紅頭巾,遮住面容後,這才出聲,「蓮月,你們可以進來了。」
喜婆和蓮月以及兩名婢女連忙進屋,攙扶著她出去。
鞭炮炸響,鑼鼓喧天。
符書兒來到堂前,依依不舍的淚辭父親後,步出這生活了二十年的符府,接著乘著花轎來到雷府。
攜新娘子拜完堂後,酒量不佳的雷朗被前來賀喜的賓客灌醉,在幾名好友的擋駕下,這才得已月兌身,踩著蹣跚的步履走進喜房,沒有留意到身後悄悄跟著幾名鬼鬼祟祟的身影。
「蓮月見過姑爺。」
「下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了。」他睜著醺紅的雙目摒退她。
近日為了查明一樁多年懸案,他奔波忙碌了數日,昨日才從益州連夜趕回來,今日一早又忙著迎親之事,再加上此刻濃濃的醉意,累得他一進房門,便撐不住的在桌前坐下。
隱隱記得還有一件事要做,可昏沉的腦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事,眼皮愈來愈沉重,他不由得一手撐在額上,輕闔起眼,就這麼打起盹。
坐在床榻等了半日,仍不見夫婿有所動靜,一整日未進食,月復中已饑腸轆轆,符書兒忍不住悄悄掀起蓋頭一角,瞄去一眼,這才發現她的夫君竟坐在桌前,看似睡著了。
她一愕,拉下紅蓋頭,取下那快壓垮她頸子的鳳冠,起身上前,怯怯的柔聲喚,「相公,喝杯茶醒醒酒。」她說著斟了一杯茶遞給他。
「拿走!」他突地大吼一聲,用力推開她。
被猛力一推,杯子摔落地上,符書兒也倒退兩步,跌坐在地。
洞房夜遭到夫婿如此粗魯對待,她駭了一跳,一臉驚惶無措,委屈得紅了眼眶,皓白貝齒嚙咬著唇瓣,強忍住噙在眼里的淚。
她期盼了許久的洞房夜,不該是如此的,那日她在桃樹下見到的他,分明是溫和有禮之人,為何會在新婚夜對她如此粗暴?
這麼想著,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腮頰。
陡然砰地一聲傳來,她駭了一跳,卻見他趴倒桌案上。
「相、相公?」她怔愣了下。
「……」他沒有絲毫反應。
她擔心的爬起身,小心翼翼的趨前查看。
听到微沉的呼息聲隱約響起,她這才明白他是醉了,微一愣後,頓時面露了悟喜色。
「這麼說,方才相公之所以如此對我,是因為酒醉了的緣故?」她展顏而笑,柔聲在他耳旁說道︰「相公別睡在這里,書兒扶你上床。」
她握著他的手臂,用盡全力撐起他。
雷朗微微睜了睜眼,下意識的跟著她的腳步走向床榻。
為他月兌下鞋襪,扶他上榻,見他始終不曾抬目瞥她一眼,符書兒忍不住道︰「相公,你可不可以看看我?即使是一眼也好。」
听到她的話,昏沉的雷朗轉動眸子覷她一眼,接著倒頭就逕自睡去,忘了今夜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燭夜。
符書兒怔愣的望著已酣然沉睡的夫婿,不知他究竟有沒有看清她此刻的容貌。
須臾,見他睡得不省人事,她幽嘆一聲,輕柔的為他月兌上的喜袍,這才走向桌前,輕聲進食。
填飽了肚月復,走回床前,由于娘親在她幼年時即過世,洞房夜的床笫之事是由喜婆告訴她的,思及喜婆拿給她看的那些圖,她雙頰忍不住啊起嬌羞的紅暈。
不過夫婿現下早已睡到九重天去,今夜怕是什麼事都沒法子做了。
她在床畔坐下,細看著新婚夫婿的睡顏,唇瓣蕩起柔柔的笑意,輕聲喃說︰一娘,書兒終于出嫁了,今後書兒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再也毋需畏懼別人的目光。」
睡夢中雷朗翻了個身,她收回思緒,小心為他蓋妥被褥。
自那天在涼亭見過他之後,這一個多月來,他的身影便不時盤據在她眼前,每每思及他那雙溫潤如月的眼,她心頭便不禁怦然而動,情栗暗生。
當時他不懼怕她丑陋如鬼的面容,也沒有絲毫的嫌惡,令蓮月贊不絕口,連爹也稱證他為人耿直磊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娘,這個男人就是書兒的夫婿,您看見了嗎?」符書兒嬌羞的嗓音微露一絲說不出的喜悅。
窗外忽然傅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她納悶的走過去,推開窗子,便看見窗外鬼鬼祟祟的躲了四名男子,她驚愕的瞠大眼。
「你們是誰?」
「呵呵,姑娘別誤會,我們不是賊人,我們是雷大人在朝中的同僚。」江上奉連忙出聲。
他們四人可是特意躲在這兒,想親眼目睹雷朗今夜被新娘的那張鬼臉嚇得落荒而逃的丑態。
但在這等了好半晌,卻遲遲不見雷朗奪門而出,不禁感到奇怪,所以方才才會想偷開窗子,一窺究竟,卻沒料到被這名婢女給發現了。
「你們是來找我相公的嗎?可他已睡下了。」
此話一出,四人一臉錯愕,面面相覷,都懷疑自個听錯了。
「姑娘,你方才說什麼?雷大人是你相公?」鮑康平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