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冰鎮過的挺舒服的。只是……」滄浪瞧瞧帕子,再若有所思地瞧著她。「你怎麼知道我怕熱?」
他已經好多次這麼覺得,她好像非常了解他——可以說太了解了,簡直像認識他許多年似的,而不是才剛相識不到一個月。
他是個很容易懂的人嗎?怎麼她才跟在身旁服侍不到半旬,就將他的脾性喜好模得一清二楚了?
「咦?」柳昀兒愣了愣,才略為慌張地解釋道︰「奴、奴婢擔心服侍太子不周,所以特地請教過文福公公。」
「是嗎?原來如此。」
她為了他如此費心,讓他挺高興的,不過文福有這麼了解他嗎?
「對了!早就想告訴你了,以後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我不愛听你這麼稱呼自己。」
別人如何在他面前謙稱自己,他壓根毫不在意,但每回听到她稱呼自己奴婢,他就覺得刺耳難受,老早就想要她別這麼喊了。
「但這是宮里的規矩……」她怎敢違反宮里的規定,大膽地「我呀我」地自稱呢?
「規矩是人訂的,我說不必自稱奴婢,就不許再自稱奴婢。」沒得商量。
「是……」
知道他耳尖,柳昀兒不敢在他面前嘟嘟嚷嚷,只敢在心里偷偷嘀咕︰他真的變得好霸道呀!
第3章(2)
「好了。」滄浪拭淨手臉,然後將使用過的布帕交還給她。
柳昀兒接過來放進盆子里,然後端起事先準備好的冰鎮甜湯送過去。
「請太子用點冰涼甜湯。」
「嗯。你準備的?是什麼?」
「清涼消暑氣的綠豆蓮子湯。」她微微一笑,知道他會喜歡的。
滄浪笑了,果然是他愛喝的,她真的很了解他。
他正要伸手接過冰鎮甜湯,忽然發現她白皙的臉蛋上滲著如針尖般大小的微細汗珠,還有一滴較大的汗珠,沿著縴細的頸子滑入衣裳之內。
滄浪納悶。今兒個雖然熱,但屋里頭有遮蔭,而且四面窗戶洞開通風,其實還挺涼快的,她怎麼會熱得一身汗呢?
驀然,他想起她方才遞上的冰涼布帕和冰鎮甜湯,那都是她親自準備的。這種天氣不好好在涼爽的屋里待著,偏要里里外外四處跑,難怪她熱得一身汗。
不過她忙她累,也全都是為了他不是嗎?想起她的好、她的認真,滄浪心中一柔,不由自主地心疼憐惜起來。
于是想也不想地,他推開冰鎮甜湯,道︰「我沒胃口,你替我喝了吧!」
她比他更需要喝點冰涼糖水。
「咦?太子不愛喝嗎?」她詫異又失望。「這是奴婢親手炖的,軟綿冰涼,甜度也調得恰到好處,很好吃呢。」
「我喜歡喝,但今兒個不想喝,讓你喝。」他道。
「那……我先擱在一邊好了,興許等會兒太子口干了可以潤潤喉——」
「我說要讓你喝!」滄浪被她的死心眼給氣到了。「難道連要你喝碗甜湯,都得下令你才肯听從嗎?」
她就不能多為自己想想嗎?
「自然不是,奴婢——」見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瞪來,柳昀兒立即改口︰「昀兒馬上喝。」
瞧他氣得快冒火了,她當然不敢再與他爭執,連忙端起甜湯,乖乖地喝起來。
這甜湯味道真的很好,冰涼甜蜜,喝了令人暑氣全消。柳昀兒小口地喝著,一邊惋惜著他沒能嘗到這麼好的滋味,真是太可惜了。
她探出粉女敕的舌,輕輕舌忝去唇瓣上殘留的甜美湯汁,不曉得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麼柔媚誘人。
滄浪緊盯著那粉色的小舌,感覺一把火在下月復燃燒,他微窘地變換姿勢,企圖掩飾幾乎無法克制的沖動。
他仍年輕,見色沖動也是在所難免,只是連那些大臣強硬塞來的美麗秀女他都瞧不上眼,這個風情、手腕半點不如人的女孩,為何比她們更能吸引他呢?
她不經意地抬起頭,瞧見他直勾勾的眼一直盯著她瞧,眼中隱隱透著強烈的渴望,讓她倏然一驚。
他火辣辣的眼神,教她不由自主紅了臉。
他怎麼會拿那種饑渴的眼神瞧她呢?好像她很好吃似的啊!她知道了,他想吃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冰鎮甜湯!
驀然明白之後,她勾起柔潤的唇瓣,很自然地舀起一匙冰鎮綠豆蓮子甜湯,送到他嘴邊。「您也嘗嘗吧!」
當她將那匙甜湯送出的同時,才驚覺自己竟忘了主僕分際,放肆地將自己的唇沾過的甜湯舀給太子喝。
實在太失禮了!
「對不住!我忘了這是我喝過的,是我疏忽了……」
她慌忙想收回已送到他嘴邊的那匙甜湯,但滄浪動作更快,趕在她收回前,張開大口將整匙甜湯連同湯勺含入嘴里。
「啊?」柳昀兒訝異地張開嘴,愣愣看著他一臉滿足地吞下甜湯,毫不在意那湯勺沾過她的唾沫。
「那是我……」喝過的。
「很好吃。」滄浪給她一記靦腆的笑容,每回只要吃到喜歡的東西,他臉上就會露出同樣的笑容。
好懷念……柳昀兒眼兒微眯,眼神因想起過往而出現感傷。
「如果您喜歡,明日我再煮給您吃,好嗎?」
溫柔似水、毫無殺傷力的一句笑語,卻像一道威力強大的巨雷,劈入他的腦子里,激起劇烈的疼痛。
「我今兒個煮了綠豆蓮子糖水呢!」
是誰也曾經這麼對他說過?
「這是你最愛喝的,我熬了一個時辰呢,熬得又軟又綿。」
是誰?
「你多吃點兒,明兒個我再煮給你吃,好不好?」
究竟是誰?
「好不好?」
好不……
「啊啊——」他低下頭,捂著半邊額際,試圖壓抑那股巨痛。
「太子?您怎麼了?頭又疼了嗎?」柳昀兒被他蒼白痛苦的臉色駭著了,急忙把甜湯擱在一旁,扶他坐下來。
「您好些了沒有?要不要我去請御醫來——」
「不要!」滄浪毫不猶豫地立即拒絕。「我討厭那些御醫,他們全都羅哩叭唆又緊張兮兮,我頭已經夠疼了,不想再听他們在我耳邊七嘴八舌的。」
見他孩子氣地別開頭,柳昀兒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也不由得更加柔軟。
于是,沒有多想地,她伸出雙手,擺在他頭部兩側太陽穴的位置,縴細的手指輕柔又有規律地按壓,替他按摩。
滄浪發覺她所做的舉動,詫異地緩緩轉頭看她。
柳昀兒瞧見他詫異的眼神,這才發現自己又在不知不覺間逾了矩,慌忙移開小手。
「噢!對不住,太子,我——」
「繼續,好嗎?」
滄浪微帶祈求的話語,讓柳昀兒一愣。
「太子……」
「你做得很好,可以繼續下去嗎?」滄浪笑著,對她提出要求。
他的要求讓柳昀兒心中一片溫暖。他貴為太子,大可用強硬的語氣命令,讓她不能不從,但他沒有……
他只是請求。
靶動,讓柳昀兒濕潤了眼眶。感受到他對她的尊重,她輕輕地點頭,略為哽咽地說,「好。」
柳昀兒傾注所有的感情,細心地、專注地替他按摩,滄浪微嘆口氣,舒服地閉上眼。
柳昀兒從太陽穴移開,找到百會穴繼續或輕或重地按壓,一面悄悄打量眼前這張放松的俊顏。
那是一張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連閉上眼也能輕易描繪的容顏,有一雙斜飛入發的劍眉,挺而直的鼻梁,略薄而寬的唇,只可惜她最愛最愛的眼楮閉了起來,瞧不見那澄澈的眸子與其間的勃發英氣。
瞧著瞧著,她的意識朦朧了,指間的力道不自覺放輕,只是貪婪地、依戀地,凝視著他的容顏。
突然,炯亮的鷹眸睜開,準確無誤地逮到她迷戀的凝視,滄浪邪氣地咧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