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梁心倫搗著胸口,安心了。
闕御堂扶著額頭,腳步顛了下。方才受到太大刺激,後來又力氣用盡,現在他整個人完全虛月兌了。
「御堂,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梁心倫急忙扶著他的身體,驚慌地大喊。
「不要緊——」但是才說著,他又晃了一下。
「御堂!不行,你要找個地方休息。我住的地方離這里不是很遠,先到我那里去躺一會兒,不然就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他立刻反對,他不喜歡那地方。
「好,那就去我那里。」
這時候,梁心倫什麼都依他。
梁心倫目前住在市郊的一棟單身出租公寓,十幾坪左右的空間除了廚房衛浴之外,還隔出一房一廳的隔間。
房子整體來說還算不錯,家具不多,所以不顯得擁擠,沒有精致華麗的擺設,但是別具巧思的布置讓房子彰顯出主人的個性與品味。
闕御堂月兌了鞋,跨進屋內,打量著室內的裝潢。
「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樣吧?我過得其實不是那麼糟,對不對?」
看出他眼中並無輕蔑或批判,她才敢看玩笑這麼說道。
「唔。」他不是很有力氣地點頭。
「啊,你人不舒服,先過來這里坐,我去替你準備一杯熱飲。」他臉色還是很蒼白,不能讓他站太久。
梁心倫將他拉到沙發前讓他坐下,自己隨即到廚房去了。
闕御堂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了,怔怔打量四周,不經意看見旁邊的小茶幾上,擺弄著她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
真是此情只待成追憶,這情景是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了。
這是,他好像才開始內疚,自己當初做了什麼。
如果現在讓他選擇,他雖還是無法將闕氏的資金砸進去拯救梁靜波,但至少可以試著盡力幫忙,或許梁靜波就不會走上絕路。
梁心倫端著剛泡好的熱飲出來,正巧看到他的視線直盯著她放在茶幾上的全家福照片。
她淡淡一笑,將整個托盤放在桌上。
「來,喝點補血益氣的枸杞紅棗茶。我加了點糖,不會太甜,你喝喝看。」
「你——不怪我嗎?」
闕御堂用一種僵硬而冷淡的怪異眼眸,直勾勾地望著她。
「怪你?不,我不怪。」她搖搖頭,給了肯定的答案。
「為什麼不怪?」他有些惱怒地質問。
她在說謊吧?連他都不認為自己值得原諒,她怎麼可能原諒他?
「我為什麼要怪你?」梁心倫有點好笑地反問。
不怪他,他反而不高興嗎?
「我把梁家、你父親還有你害得這麼慘,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他不相信。
「你害的?我家破產,是你設下的全套嗎?那是我父親自己經營不善,跟你有關系嗎?我父親過世,是你害死的嗎?我明明記得他是自殺死亡的呀,不是嗎?」她故意以輕快的口氣說道。
「但你父親會自殺,跟我月兌不了干系,他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
這件事或許會成為他心底的另一根刺,會永遠的折磨他。
「他的死,是因為他無法面對失敗,只想選擇逃避,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是他自己的選擇。」她想得很開,也不想為此責怪任何人。
不管是他、或是那些誘惑她父親投下巨資、時候拍拍一走了之的朋友,她都不怪。她父親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決定與選擇不是嗎?他選擇輕生逃避人生,也為此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如今他人都走了,她也不想再追究留在世上的人誰是誰非了。
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隨著她父親的辭世,化為灰燼就好了。
「不過——」
她擔憂地凝視著他仍然蒼白的面孔,遲疑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今晚你很反常,好像在害怕什麼。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他在害怕,絕不只是遇到搶劫的恐懼而已。他到底在怕什麼?
闕御堂訝異地看著她,因為沒想到她竟察覺到了。
凝視她片刻,他低笑了聲,佯裝不在乎地聳聳肩,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是是想起當年那場惡夢罷了。」
「當年的惡夢?當年——發生什麼事了嗎?」梁心倫小心翼翼地問。
闕御堂笑得更大,但也顯得更淒涼。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我念小學時,曾經被綁架罷了。」
「被綁架?」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交往到分手,他一次也沒提過。
「那是我小學三年級的事,過程很老套,沒什麼心意,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錢,找上了我,有天放學時我被兩名歹徒拿刀脅迫綁走,他們向我父親勒索兩億贖金,否子就要殺了我。」
「兩億?」梁心倫驚呼著,兩眼瞪得又圓又大。
以前或許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對她而言,兩億元無疑是難以想象的天價。
尤其在二十年前,這樣的金額更是一筆龐大的數目。
「後來呢?後來怎樣呢?」
明知道他現在人好好地在自己面前,可見他後來一定沒事,但她就是忍不住緊張。
「後來……」
闕御堂眯起了眼,掉入從來不願回想的幽暗回憶里。
直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當時的恐懼與害怕。
小小的身子縮在角落,不斷顫抖著,一心只希望爸爸快點救他出來。
然而,當被綁匪逼迫的他好不容易聯絡上他父親時,他父親竟然這麼說︰「你們要怎樣隨便你,要兩億我沒有,反正我兒子多的是,不差著一個!」
說完,他父親絕情地掛斷電話。
當時,不止他震驚不已,連綁匪都呆了。
他們大概連想都沒想過,會遇上一個連孩子死活都不在乎的父親吧。
「媽的,搞什麼!」搶匪氣得摔上電話,轉身就一個巴掌甩到闕御堂的臉上,把他的嘴角都打破了。
「你是不是哪里有問題?還是腦子有毛病啊,不然怎麼連你老爸都不要你咧!」綁匪要不到錢,氣吼吼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闕御堂渾身顫抖,無法回答。
綁匪更生氣,開始拿起一旁的木棍猛力打他,並且不斷用腳踢他,當他被打得幾乎斷氣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爸爸不要我!
後來雖然他順利被警方救出,但是因為傷勢太嚴重,足足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才出院。而他父親卻只欣喜不用花一毛錢就能就回兒子。
被救出後的他,整個人都變了。
原本熱情活潑的孩子,變得沉默、安靜,沒有笑容,眼神更是冷得可怕。
出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要學空手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庇護,所謂的家人,對他而言只是虛幻的名詞。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與家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如今他與家人除了公事上的往來,還有些怎麼也推月兌不掉的家族聚會之外,其它時間幾乎不會私下聚會,更別說一起用餐、閑話家常。
反正我兒子多的是,不差這一個!
既是經過二十年,這句話依然是他心頭的痛,直到現在,他有時還是會因為做了這個惡夢而驚醒。
「其實她說得也沒錯,我還有四個兄弟,我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子說不定更多,他怎麼會在乎我這‘一個’兒子呢?」他自嘲地咧開嘴,空洞一笑。
生性風流的父親在外有私生子不是秘密,只是不知道未浮上台面的還有多少。
「不!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是他們的錯呀!」
梁心倫猛力搖頭,急忙想洗去他腦中晦暗自貶的想法。
是他父親的錯!他實在不該以金錢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更何況那還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是她害得闕御堂陰郁不快樂,他錯誤的想法,害了自己兒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