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也想道歉,只是這話很難開口,但此刻不開口又不行,絞著小手猶豫許久,又敵不過阿瑪橫眉豎目的威脅,這才嘟著嘴,小聲地開口︰「江狀元……對、對不住,方、方才我不是有意的,我在這兒向您……賠罪。」
「格格千萬別這麼說。」江書硯平靜地開口。「江某只是一名衣著不得體、微不足道的粗野鄉民,格格千萬別降低自己身分跟在下低頭致歉,要是傳了出去,江某實在受不起眾人的指責,就請格格別再賠罪了。」
他的話說來堂堂皇皇,怎麼听都是讓人舒服的體面話,但不知為啥,在場每個人都覺得背 發涼。
「哈……江……江狀元千萬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小女不好,當然本將軍教女不嚴也有錯,請江狀元千萬別放在心上……哈……」
到了最後,連鈕祜祿將軍都得拉下臉皮跟著賠罪。
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高高興興地請了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到府作客,怎麼會搞到這步田地呢?
教女不嚴!
全怪他教女不嚴啊!
江狀元落水事件,總算是平息了,不過從那天起,他再也沒上將軍府作過客。
鈕祜祿將軍成天長吁短嘆的,怪女兒得罪了聖上的愛臣,而宛荺在罪惡感退去後,也滿不在乎地繼續過她逍遙的日子。
怎奈良日苦短,才逍遙了一陣子,聖上親自指婚的消息就已傳到。
「什麼?!」
听聞這消息,宛荺正攀在水塘的涼亭邊喂魚,一時驚駭得差點沒跌進水里去,步上江書硯的後塵。
「聖上已經替格格指婚了!如今傳話的公公正在前頭休息呢,將軍要格格馬上過——」
不等貼身奴婢紋珠說完,宛荺早已裙擺一撩,往前廳奔去。
開什麼玩笑!
那無聊的聖上老頭怎麼可以拿她的終身大事來開玩笑?她還打算在府里賴上幾年,好好地游樂一番呢,若現在把她給嫁了,她上那兒逍遙去?
不依!
她絕對不依!
不理會府里出入的奴婢僕佣看見她時的驚駭表情,她依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不顧禮節地沖到前廳,非得親耳听听聖上那溷帳老頭把她許給誰了!
「阿瑪!」氣喘吁吁地奔進廳內,鈕祜祿將軍與夫人都在。
傳旨的公公正在一旁飲茶休憩,見到她來立即微微一笑,起身作揖問安。
「奴才福安,拜請宛荺格格萬安。」
「福公公別多禮,請問——聖上究竟將我指給誰啦?」
「宛荺!」對于她大剌剌的問題,鈕祜祿將軍羞得想挖個洞鑽進去。
有哪家閨女會像她這樣,不知羞恥地追問自己被指婚的對象?
宛荺知道阿瑪生氣,但她才管不了那麼多呢,她非得馬上知道將要成為她夫婿的是哪個倒楣鬼?呃,她的意思是——「那個人」是誰?
「呵呵,鈕祜祿將軍,不打緊的。「待嫁女兒心」是人之常情,宛荺格格只是真情流露,千萬不要責怪格格。」福公公笑呵呵地打圓場。
宛荺听了心里泛起一陣無奈。
她只想知道那個倒楣鬼是誰,跟「待嫁女兒心」根本扯不上邊。
不過不打緊,反正趕快告訴她對方是誰,福公公高興怎麼想都無所謂。
「那麼,就有勞公公宣旨了。」鈕祜祿將軍也很想知道,究竟誰是他未來的女婿。
「那,就由本公公代替聖上宣讀聖旨。」
「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全部跪下後,福公公才開始展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鈕祜祿府的大格格宛荺芳齡十六,時值適婚,尚未婚配,朕今欽指當今狀元江書硯為其夫婿……」
听見這三個字,宛荺好像被一記春雷給 中,只覺頭昏眼花,後頭的話幾乎听不進去。
「兩府擇日完婚,爾後宛荺大格格為江府開枝散葉、相夫教子,共創滿漢兩族之欣榮。欽此!」
「謝主隆恩!」
鈕祜祿將軍喜不自禁地上前恭敬接下聖旨。
得知未來的女婿竟是自己一心想交好的江書硯時,他不由得大為欣喜,喜上眉梢,嘴咧得好大,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哈哈!江狀元年少才高,是當今聖上最看重的大紅人,恭喜將軍得到一名好女婿。」
「哈哈哈!托公公的福,來來,請到偏廳來,我讓人準備些水酒,福公公稍微填填肚子之後再回宮。」
說水酒當然只是客套話,鈕祜祿將軍已吩咐下人快去準備好酒好菜,他要好好地宴請福公公。
相對于阿瑪的開懷,宛荺只覺得好像噩夢一場,聖上那老頭誰人不指,為什麼偏偏將她指給江書硯?
難道他不知道他們有仇嗎?
不過不知道是當然的,聖上整天在宮里批閱奏章,當然不會知曉她跟江書硯之間的過節。
其實不知道最好,否則若不把她指給江書硯,而是隨便把她嫁到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不毛之地那就更糟了。
而且搞不好一惱火,干脆命她進宮跟著那些貴妃、才人學習怎麼走、怎麼坐、怎麼當個端莊嫻淑的大家閨秀,那她一定會瘋掉。
相較之下,嫁給江書硯好像就不是那麼痛苦的事了。
不過——
她才不要乖乖嫁人呢!誰知道嫁人後要受多少苦、多少罪?
尤其是嫁給那個跟她不對盤的江書硯,他一定會借故欺壓她,讓她生不如死。
宛荺坐在人潮散去的大廳內,咬著手指,兀自沉思起來。
她非得想個法子讓江書硯休離她,好回家來繼續當她的享福格格。
而另一方面,此時的江府也很不平靜。
「不娶!我絕對不娶!寧死抗旨也不娶!」
江書硯瞪著聖上欽賜的聖旨,宛如什麼毒蟲 獸似的。
教他憎恨的當然不是那紙黃澄澄的聖旨,而是聖旨里頭那指婚給他的未過門妻子——宛荺格格!
究竟是老天開他玩笑,還是聖上捉弄他?
為何偏偏讓他娶一個令他厭惡反感的任性格格?
他向來不求聖恩眷顧,即便聖上明日不再禮遇他,他也毫無怨言,但為何要替他指上一門這樣的親事?
是他做了什麼事惹惱了聖上嗎?
「噓!書硯,萬萬不可!」
江書硯的父親——榮祿大夫江之薈趕緊阻止兒子,要他別大聲嚷嚷。
雖然宮里的公公剛走,但人多嘴雜,難保不會有什麼不該說的話傳揚出去。
「書硯,爹知道你不喜歡宛荺格格,但縱使咱們有再多不滿,又能如何?還是只能認命,這就是為人臣子的命啊!」
江之薈嘆息道︰「古有雲︰「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聖上以為的美意,卻是我們的苦痛,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從,如有不從,萬一激怒聖上,死的恐怕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一家好幾百口人啊!」
必于宛荺格格的傳聞,他也不是沒听過,但縱使聖上要一頭老虎嫁入府里,他們也無置喙的余地啊,誰教他們是臣?
「是啊!書硯,你千萬別沖動,听你爹的,乖乖遵旨把宛荺格格娶進門來,說不定她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糟,而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呢!」
江書硯溫柔的母親柔聲勸道。
她出身江南富豪之家,打小熟讀婦經,溫柔嫻淑、舉止端莊,還有著燒一手好菜的手藝,她素來是兒子江書硯心中理想妻子的典範。
所謂的賢妻,就該是如此。
誰曉得聖上竟 涂地替他指了一位驕縱格格,言行舉止、性子談吐,沒半點符合他理想中的妻子條件,他怎能跟這種人做夫妻?
可悲的是,他也知道自己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如他爹所言,若他執意抗旨,無疑是當面賞聖上耳刮子,縱使他萬死也不足以泄聖上之恨,到時即便他死了,聖上還是會拿他們江家一族幾百口人開鍘,他的自私,將會害了自己的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