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沂瞪著那只送到自己面前的袖子——白色浴袍的衣袖又寬大又柔軟,看起來就像一條干淨的毛巾誘惑著她。
她沒有猶豫太久,隨即抓起那只大袖子抹眼淚,順道擦鼻涕。
韓劭剛乖乖地任她蹂躪自己的袖子,憐惜地看著眼楮、鼻頭都紅通通的她。
也難怪她會傷心,與她交好的同事想必都在那架班機上,現在飛機失蹤,她的同事們也全跟著失蹤了,至今生死未卜,她當然難過了。
「有你很重視的人在那架飛機上,你才會哭得如此傷心吧?是你的同事嗎?」韓劭剛關心地詢問。
季曼沂猛然一震,狼狽地回過頭,倉皇抹去臉上殘余的淚痕,然後用大眼楮瞪他。「誰說我在哭?你看錯了吧!我剛才只是眼楮痛。」
「……」韓劭剛無言地看著她,事實勝于雄辯,她還死不承認,難道要他出示沾了眼淚鼻涕的衣袖以玆證明嗎?
這女人實在有夠倔強,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唉,偏偏她好強又脆弱的模樣讓人氣不起來,甚至更加同情憐憫。
連脆弱的一面都不肯示人,她一定活得很辛苦、很寂寞吧?想到這兒,他就無法真正生她的氣。
「好吧!既然你——呃,眼楮痛,那你要不要進去休息一下,不然出去吹到風,眼楮可能會更痛。」
他指指敞開的房門,季曼沂眼楮頓時瞪大,同時露出戒慎恐懼又不齒的表情。
你把我騙進房間里,打算做什麼?!
扁看她臉上防備鄙夷的表情,韓劭剛就知道她鐵定把他想成什麼下流不堪的大。他幾乎想沖回浴室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長得那般卑鄙猥瑣,讓她把他當成下流胚子看待?
不過他不必真的去照鏡子,在他的認知里,自己應該算長得不錯,畢竟他相貌端正、儀表堂堂,過去也有不少女人迷戀他,稱呼他為台灣的馬龍白蘭度——關于這點他自己倒是不予置評。
而他有位遵崇英國紳士風範的父親,在父親的薰陶教育下,他打小就學會各種禮儀與尊重女性,至少在過去三十年的歲月里,從來不曾有人抱怨他不懂禮貌。
既然他相貌堂堂又謙恭有禮,那她為什麼老是躲著他,好像他是一只討人厭的臭蟲?
唉!親愛的上帝阿,請您告訴我,為什麼我會遇上這麼難纏的女人呢?
他仰頭無聲地對天上嘆氣,季曼沂則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他。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向上帝抱怨後,韓劭剛拉回視線,耐心對她解釋︰「現在天還沒全亮,你能去哪里?不如先進房間休息,我以我父母的名譽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做出失禮的事來。等到天亮後,我再陪你回機場去,讓航空公司的人知道你並沒有上機……」
「不!」季曼沂突然大喊,神色驚慌地說︰「請你暫時不要泄漏我沒有失蹤的消息。」
韓劭剛不解地看著她,問︰「為什麼?」
「如果他們知道我沒有失蹤,一定會很快將我送回國,我還不能回去,我……必須找到一個人。」她有點不自在地轉開視線,低聲說道。
「必須找一個人?喔!我知道了,是你要好的同事吧?」韓劭剛又誤解了她的想法。「你和她的感情一定很要好,所以你才會如此擔心。」
「我擔心?」季曼沂尖銳地諷刺。「不!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死了,我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掉。」
這樣的話,很明顯是在逞強,她眼底的憂慮和泛紅的眼眶,半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何必要如此倔強呢?
雖然她的容貌與他在轉移時空之後結識、還差點拜堂成親的女子——柳依人一模一樣,但是個性卻完全不同。
依人的嬌柔使人愛憐,而她卻頑固倔強得讓人頭疼,然而一旦了解她偽裝的堅強,又讓人忍不住為她心疼。
一個連自己都無法誠實面對的人,其實是最孤單彷徨的。
「好!你一點都不擔心,但你需要休息,回房去吧!我把床讓給你,你好好睡一覺。」
或許是感覺到韓邵剛的誠意,也或許她真的累了,季曼沂不再堅持離去,外頭天還未亮,她需要睡眠補充體力,以應付明天之後的搜索行動。
再次進入房間,她環目四顧,這回才看清楚房里簡單的裝潢與擺置。一張正常尺寸的雙人床、一張靠牆的梳妝台,一台電視,一張小圓桌與單人沙發,這里看起來就像汽車旅館,她走到窗口往外看,MOTEL幾個大字被霓虹燈映得閃亮,這兒果然是汽車旅館。
「這里距離機場不遠,因為帶著你,我走不遠,又怕你醒來驚擾到計程車司機,所以才趕緊找了間汽車旅館投宿,不是很舒適,請你見諒。」韓劭剛發現她在看外頭的霓虹招牌,趕緊提出解釋。
「我不是在想這個。」她有點不好意思。
是她太凶了嗎?想起他一直溫文有禮,而她卻把他當成居心叵測的,態度一直不是很客氣。
為了證明她一點都不嫌棄這間旅館,她立刻走向大床,月兌掉鞋子,拉開蓋被鑽進去。
她躺下之後,韓劭剛熄掉房里的燈光,只留一盞小燈,然後也坐進一旁的個人沙發里,跟著閉目休憩。他不指望睡個好覺,在這樣情況下要能熟睡,恐怕也很「費力」吧?
房里陷入一片沉默,卻沒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韓劭剛終于放棄逼自己入睡的主意,睜開了眼楮。
他轉向床鋪的方向,在昏暗的黃色小燈映照下,眯眼默默觀察她,從她過度僵硬的姿勢研判,她也沒睡著。
「你睡不著嗎?」他決定找些話和她聊聊,幫助睡眠。
季曼沂听到他的聲音,緩緩睜開眼楮。她根本沒睡著,陌生的環境,還有和陌生的人共處一室,讓向來縴細敏感、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她,難以成眠。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讓她煩憂驚恐,心情紊亂難以平復。
其實她還是無法全然信賴這個名叫韓劭剛的陌生男子,她雖閉著眼看似熟睡,其實一直繃著神經、豎起耳朵,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她知道他也一直沒睡,只要他敢有任何風吹草動,她會立刻跳起來捍衛自己的貞操。
他的問話,證明了她的猜測,他確實沒有入睡。
「嗯。」她簡單地回答,然後反問︰「你也睡不著?」
「是啊,我認‘床’。」他幽了自己一默。
季曼沂牽動嘴角,差點噗哧笑出來,可惜燈光昏暗不明他看不見,還以為她對自己的冷笑話毫無反應。
「你能告訴我,那班飛機上,有什麼人是你急著想找的?」他有點好奇,于是隨口問道。
然而她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他本以為這不是個難回答的問題,但看樣子顯然並非如此。
「如果這個問題使你為難的話,你不回答也沒關系,不必勉強。」他趕緊說道,不希望她為難。
季曼沂知道自己有權不說,可是最後她還是說了,或許是這個夜實在太漫長,也或許她太孤單無助吧,總之她想說說話,好過自己躺著胡思亂想。
「我想找的人,是班機的機長。」
「機長?」韓劭剛一愣,這個答案和他猜測的相距太遠,他原以為是她想找的人,是與她要好的同事。
「你……很在乎他?」他心里大感不是滋味,這種吃醋的心理,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也不算是在乎……」她的聲音愈來愈小然後便是沉默,其實她內心很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