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何苡佳還想開口說話,關廷宇已經簡潔明快地下達指令︰「呈中,你替我送黃董和周老板回去,我叫車送何小姐一程。」
「是!」
接著眼前一陣混亂,大家走的走、散的散,何苡佳發現自己被拉到餐廳外,塞進一輛鮮黃色的計程車里。
必廷宇跟著坐進車內,沉聲請司機開車。
車子上路,何苡佳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望向一臉閑適坐在身旁的關廷宇,忍不住問︰「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該送你回家?我知道你掉了錢包,身上應該已經沒有回家的車錢了,不是嗎?」他恢復慣有的笑臉,淺笑著問。
「我不是指這個!」想到這件糗事,何苡佳又紅了臉。「我是說,剛才餐廳經理要開除服務生,我想替他求情,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他不該被開除嗎?」他笑容溫煦,宛如春天的和風般沁人心脾,然而隱藏在眼中的凌厲卻讓人不敢逼視。「對客人做出這麼失禮的事,還有資格繼續為其他人服務嗎?」
何苡佳不自覺結巴起來。「可是他……這樣就被開除,好像有點可憐耶。」
「可憐之人也有可惡之處,他的可憐難道不是自找的嗎?」他溫文的笑容在這時候看起來真像是嘲諷。「以一個服務業的從業者來說,他的表現實在太糟糕了!開除他或許對他是一項嚴厲的懲罰,但也不失為良好的震撼教育,我相信他已經學到教訓,以後在開口說任何話之前會考慮再三,絕不會再這麼隨便口出惡言了。」
「嗯……」他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何苡佳不自覺點了點頭。
「對了,我還沒向你說聲謝謝呢!」她忽然想起剛才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而她還沒向他道謝。
「你不必客氣!」
「關先生,真的很感謝你替我解圍,因為如果不是有你,我說不定就被扭送警察局了。」她實在好感激。
「如果真的驚動警方,只怕屆時新聞記者也會聞風趕來,雖然你不是真的想吃霸王餐,但這樣的事鬧開來,相信對何家的聲譽難免有影響。」
「我就是想到這點,才會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何苡佳有點不好意思地坦承自己的無助。「我從來不曾遇過這麼糟的事,我想這件事一定會變成我人生中最不願回想的一場惡夢,真希望能夠趕快忘了它!」
「其實往好的方面想,它也可以成為一個特別的人生經歷,不是嗎?所以不必太在意它,事情過了就算了。」關廷宇柔聲勸道。
「嗯,或許是吧。」經他這麼一說,這個恐怖的經驗似乎沒有那麼糟糕了,畢竟她可不是天天都這麼丟臉的。
或許過一陣子之後,她會當成笑話說給人家听也不一定。
想到自己不小心推倒屏風時的窘態,連她都忍不住覺得好笑。「謝謝你!你很會安慰人,我真的覺得好多了。」
「不是我的功勞,是你樂觀、想得開。」關廷宇不願居功。
「我覺得……你好像跟我原先認為的關廷宇不太一樣耶。」何苡佳歪著頭,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他。
「喔,哪里不一樣?」關廷宇挑眉問。
「你不像我以為的那麼怯弱膽小——啊!我是說……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何苡佳驚覺,自己竟然把當初對他的觀感白痴地說了出來,尷尬得立刻連聲道歉。老天!她今天出的糗還不多嗎?
必廷宇搖搖頭,淡淡笑著說︰「沒關系!那是一般人對我的第一印象,你會這麼認為也是正常的。」他真的不怪她,那正是他給那些存有幻想的名門千金們的一種刻板印象,她若不這麼認為,他才會認為需要檢討。
不過——或許他真的該檢討了!他居然因為一時看不下去出面幫了她,反而讓她發現他竭力隱藏的一面。
他突然沉默起來,而他的沉默讓她誤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道︰「但是,今天和你相處之後,我對你的觀感完全改變了!我感覺得到,你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只會躲在母親背後的男人,你其實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吧?你也非常具有紳士風度,我相信你一定很尊重女性——包括你的母親,就是因為你如此包容,所以大家才一直對你有那樣的誤解。」
必廷宇這回真的明顯一愣,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僵硬。
她說的就算不是事實,也和事實差不多了!他沒想到,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孩竟能只用寥寥數語,就說中他心底隱藏的心事。不過他不會對她承認這些,也沒那必要!她只是他人生的過客,他沒必要對她掏心挖肺,與她分享他不為人知的私密。
「我說得不對嗎?」何苡佳見他依然沉默不語,又緊張起來。
他微微扭唇一笑,淡淡地轉開視線凝視前方。「你家到了。」
「喔。」何苡佳轉頭一看,計程車果然已經將他們載到她家門前。她只好閉上嘴巴,乖乖開門下車。下了車,她回頭禮貌地向關廷宇揮手說再見。
「晚安!」他也從車窗里朝她揮揮手。
計程車掉頭正要開走時,關廷宇忽然又把頭探出車外,揚聲對她大喊︰「下回看見我,記得別再躲起來了!」
「噢!」何苡佳捂著迅速漲紅的臉頰,緊閉上眼,發出尷尬的申吟。
她都快忘了,他干嘛還提那件丟人的事呢?
必廷宇回到家已將近深夜,家中一片寧靜,父親前幾天曾經回過家,但是昨天又回廟里修身念佛去了。至于母親——大概又和幾位富家太太到五星級飯店住宿,順道享受SPA按摩吧?或者根本出國去了!他和母親向來不親,也從不關心她的行蹤,反正她若沒事可做,就一定會到他的辦公室閑晃,順道丟下幾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命令,然後高傲地揚長而去。
對于母親蠻橫霸道的作風,他雖不欣賞但還可以勉強忍受。事實上除了忍受,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畢竟她是自己的母親,又有病在身……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媽媽很奇怪——她和別人的媽媽不太一樣,每個人幾乎都是自己的媽媽親手抱大的,但他和弟弟卻是由保母一手照料,母親當然偶爾會抱抱他們,但是不會超過五分鐘。
記得小時候他和弟弟肚子餓了,如果跑去找媽媽,她一定叫他們去找保母。想上廁所、洗澡,她也不耐地叫他們去找保母,衣服弄髒了,也是保母幫他們換。想要出去玩,當然還是找保母。久而久之,他們兄弟倆慢慢知道,媽媽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名詞,長大後了解血緣和孝道是怎麼回事之後,他們盡量對母親恭敬,但是永遠和她不親。
照顧他和弟弟長大的保母十幾年前退休了,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去看她,保母反而比較像他真正的母親。
他月兌下衣服準備進浴室洗澡,房間里的專線電話忽然響起。這支電話號碼他不隨便給人,知道的人寥寥可數,于是他披上睡袍接起電話。
「老哥,還沒睡啊?」打電話來的人正是他唯一的弟弟,關廷旭。
「剛回來,正要洗澡。」他臉上的表情變柔和了,隨意往電話旁的織錦布面沙發里一坐。
「這麼晚了,在忙公事?」對于把家族事業全丟給大哥一人獨撐大局,關廷旭不是沒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