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發現她在打量他,索性移動腳步,換個舒服的姿勢,雙手環胸,大方地任她看個夠。
花晏涵沒有費太多功夫就認出他,因為他的服裝外型雖然稍有改變,但俊冷的面孔其實變得不多。
「你是——」
顏旭?!
多年過去,顏旭依然瘦高,但稍微壯了些,感覺像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而不是過去那個青澀單薄的慘綠少年。
「你總算認出我了!」顏旭貪婪地凝視花晏涵。
上個禮拜他剛從美國回到台灣,才休息幾天,父親便要他盡快到公司,熟悉公司事務。
十年前,他的母親病重辭世,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央求他原諒父親。畢竟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當年她為他取名顏旭,就是希望他延續父親的血脈。
她放心不下他,拜托他接納父親,讓父親代她照顧他。
為了不讓母親走得遺憾,顏旭勉強答應母親的請求,接受父親的安排,認祖歸宗回到顏家。
沒想到父親強勢冷血,他才剛回到顏家,環境親友都還不熟悉,父親就獨斷地替他辦理休學,強把他送往美國的語言學校就讀,並在隔年替他安排進入當地的大學。
大學畢業後他繼續攻讀碩士,然後開始在美國的大企業實習,累積工作經驗,上個月才終於獲準回國。早在回國之時他就立下志願,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要找到花晏涵,與她再續前緣。
今天他按時到公司,父親告訴他下午將替他舉行一場小型的歡迎會,介紹公司里的股東和重要主管讓他認識,還要他想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講詞,拉攏這些股東大老的心。
想到下午即將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老見面,他心里就無比煩躁,索性出來走走散心,不料竟被一個捧著花的莽撞女孩潑濕了西裝。
乾淨的衣服被弄髒,就已令人不悅了,更何況今天還有歡迎會,這樣的西裝怎麼見人?他惱怒地抬起頭,本欲發怒罵人,可是一听到那女孩柔細又慌慌張張的聲音,整個人就愣住了。
這聲音——該不會是花晏涵吧?!
再仔細一瞧——果然就是她!
她幾乎沒變!當然現在的她成熟多了,是個漂亮的小姐,而不是青澀的高中女生,不過那股憨厚純真的氣息還是依然沒變——只除了她臉上的眼鏡不見了!
「你是顏旭?」她瞧得目瞪口呆,差點想伸手模模他是真人還是假人?她和顏旭不可能如此有緣吧?
顏旭注視她沒有眼鏡遮蔽的秀氣臉蛋,有些不悅。「你的眼鏡怎麼回事?為什麼拿掉了?」
他不喜歡她把眼鏡拿掉,如此大剌剌地,把自己的清麗展露在他人面前。
十年過去他從未忘了她,他知道自己仍然喜歡她!然而今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
當年他被父親強送出國前,曾經去學校找過她,但是她請病假沒來上課,他來不及與她道別就出國了。兩年後他又回國一趟,但花晏涵早巳畢業了。
在美國多年,他未曾有過深入交往的女友,他不但對洋妞敬謝不敏,就連同樣黃膚黑發的東方人也沒什麼興趣。作朋友當然可以,但若當情人,他根本沒感覺。
在他旅美十年間,父親大概每年都會去看他一次。不知是怕顏家斷了香火,還是怕他有什麼斷袖的怪癖,父親非常熱衷替他牽紅線。
每回父親又安排他相哪位華裔的政商名流千金相親,他心中就會自動萌生厭惡抗拒的心理,卻還是勉強自己像尊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父親操控。
他答應過母親會听父親的話,尊敬他、孝順他,十年來他一直盡力這麼做,只因不願母親死不瞑目。
「我……我戴隱形眼鏡。」花晏涵傻愣愣地喃喃回答,顏旭的再度出現,震傻了她。「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是我父親的公司。我剛從美國回來,父親希望我到公司幫忙。」顏旭簡單解釋。
美國……原來他去了美國!虧她還日日夜夜替他擔心,結果他竟然不在台灣,早就拍拍到海外逍遙去了……花晏涵咬著下唇,一股傷心的感覺油然而生。
望著他,她無話可說。面對當年曾經吻過她一次,卻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與表情去面對他?
開懷大笑?客套假笑?還是憤怒質問?抑或是乾脆來個破口大罵?
這些——她都做不到!
她從未想過他們有一天會再相見,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驚愕、慌張、混亂,許多復雜的心情,難以一言道盡。
她不經意低下頭,看見自己一身樸素的T恤牛仔褲,腳下是一雙洗到泛白的球鞋,而他——卻是一身筆挺的西裝,又是這間大公司董事長的兒子……
她不知該怎麼形容,只覺得當初一起蹲在水池邊看蝌蚪,還有一起坐在地上吃披薩炸雞的歲月,似乎離他們太遙遠了!
如今站在這里的兩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兩個單純的學生,一切都改變了!
她好驚恐,胸口悶得難受,而他又一直用那種深邃柔情的眼神望著她,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在慌亂的情況下,她做了一件鐵定會被大姐罵到臭頭的蠢事。
她把那盆花往顏旭懷里一塞,大聲說︰「請幫我把這盆花送到大會議室!」交代完畢隨即轉頭跑掉。
「等等!晏涵——」
顏旭急忙想追,但手中捧著的重量提醒他,他還有一個責任未了。
他沒辦法丟下手中那盆花去追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逃」出他的視線。
懊惱地低頭打量那盆茂盛鮮美的花卉,他突然眼楮一亮。
修長的手指探入花叢中,抽出一張釘在葉片上的防水名片。
為了拓展客源,替自己的花坊打廣告,每一盆從「四季庭園」送出去的盆花或是花束都會附上一張名片。
花晏萍?顏旭原本緊抿的唇,緩緩松開了。
小白兔逃了,不過不要緊,他已經知道小白兔的洞穴在那里。
守株待兔,是老祖宗教他的好辦法。
晏涵,我的小兔兒,我不會再讓你逃開的!
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驚恐地逃回花坊之後,大半天的時間,花晏涵都處在魂魄出竅的游離狀態。
中午大姐要她出去買便當,排骨飯和雞腿飯各一個,結果她買了鹵肉飯和爌肉飯回來。下午,客人打電話來訂花,要二十朵白玫瑰搭配黃瑪格麗特的花束,結果她扎成黃玫瑰搭配白瑪格麗特,大姐看了差點沒昏倒。
另外還有一個客人親自來挑花,明明告訴她要包成花束,她卻迷迷糊糊包成捧花,幸好客人說看起來也不錯,最後還是買了,否則將近一千元的費用,她可要賠慘了!
發生這些迷糊事之後,大姐不敢再叫她包花,改要她去幫忙擦拭置物架,她卻打破三個玻璃花瓶,最後大姐將她按到高腳椅上,要她坐著別動,千萬別再害她賠錢了。
她又羞又愧,乖乖坐著當擺飾,直到傍晚姐夫的妹妹來接手幫忙,她才趕緊拿了皮包溜出大姐的花店。
走出花店,她晃呀晃地走向公車站,沒多久就發現有人跟在她身後,她警覺地回頭一看,整個人霎時又呆住。
「嗨!」那個「跟蹤狂」大方地向她打招呼。
顏旭?!花晏涵眼珠子瞪得極大。「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詫異極了,難道他有通天的本領追查到她工作的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