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納悶疑惑、患得患失的掙扎中,日子迅速一天天過去,轉眼間,他們正式交往已經屆滿三個月了。
本來一直耐心等待的邵文德夫婦,也開始蠢蠢欲動。
交往都三個月了,穆沇為什麼還不提結婚的事?周湘梅早已等得不耐煩,邵文德也忍不住擔心。
其實穆沇和翊荷從香港度假回來時,他就想提婚事,但又怕太性急惹人笑話,也怕引來穆沇的不悅,只好勉強按捺這個沖動,耐心等他主動開口。然而眼看著他們都交往三個月了,他好象還是沒有登門提親的打算。
「那姓穆的到底有沒有心要娶翊荷啊?不要給人家白玩了,卻連一毛錢都拿不到!」
妻子不只一次在他耳邊叨念,每回他都說不可能,但是等久了,連他都忍不住懷疑。況且邵家缺少資金的窘況,愈早獲得紆解愈好。
他終于按捺不住,決定主動問個清楚,正好這天穆沇來接邵翊荷,他就順道提起這件事。
「賢佷啊,你和我們家翊荷,已經交往三個月了吧?」他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穆沇眼中閃過一道警覺的光芒,黑色冰晶般的瞳眸,開始透出寒意。
「是沒錯。到上個禮拜為止,剛好是整整三個月。」穆沇打蛇隨棍上,順著他的話走,看看他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咳!賢佷呀,既然你和我們家的翊荷感情已經這麼好,那我們是不是也該談談結婚的事了?」邵文德搓著手,已經藏不住貪婪急迫的神情。
「叔父!」邵翊荷尷尬至極,忍不住喊道。
他們才交往三個月而已呀!
「妳先別開口,乖乖听我和穆賢佷說!」邵文德斥責她幾句,又轉頭繼續和穆沇對話。
「其實,也不是我要催你,而是你經常帶翊荷回家過夜,外頭已經有些不好听的謠言傳出來。說什麼我們邵家的子女輕浮隨便,還以為是我們翊荷死巴著你……翊荷常到你家過夜是事實,為了不讓人家以為我們翊荷真是那麼隨便的女孩,我想我們最好盡快將婚事辦一辦……」
他的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想到即將有一個資產龐大、有財有勢的佷女婿拿錢資助他,他就打從心底感到興奮。
叔父那副急不可耐、唯恐人家不娶她的嘴臉,實在令邵翊荷難為情到極點。然而她沒想到,最令她難堪的居然是──穆沇的態度。
「結婚?別開玩笑了!我從沒想過要和令佷女結婚。」
穆沇的回答令邵文德夫婦錯愕,更令邵翊荷震驚。雖說她不像叔父嬸嬸那麼急著談婚事,但他說──從沒想過要和她結婚?
「穆沇!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邵文德惱羞成怒,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我的意思非常清楚!我確實和翊荷在一起,但那只是男女之間正常的交往,誰規定交往之後,就非結婚不可?」他兩手一攤,滿臉嘲諷地輪流掃視震驚錯愕的眼前邵家三人。
當他看見邵翊荷蒼白如雪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軀時,心口擰了一下,但他很快忽略這種心痛的感覺。
這一切全是他們咎由自取!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他們若不先算計他,又怎麼會有今天這種結果?
「你怎麼能這麼說?!」周湘梅拔尖的音調加入戰局。「你可是跟我們翊荷上過床,難道不需要負責嗎?」
「呵!」穆沇听了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如冰。「我說過,這只是成年男女間正常的交往罷了,何需負責?再說和我上過床的女人不計其數,如果每個女人都要求我娶她們負責,那麼我的老婆大概會把我家塞爆。」
「你就不怕我到處宣揚,說你佔了我佷女的便宜,卻不想負責嗎?」邵文德卑鄙地威脅。
「悉听尊便!」穆沇甚至笑了。「如果我是那麼在乎別人看法的人,就不叫穆沇了。你想宣揚盡避宣揚,我不會因此改變心意,不想要的女人,就是不想要,誰逼我都沒有用!」
他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他不想娶翊荷!邵文德滿心羞憤,同時更有種絕望的感覺涌上心頭。
如果他不肯娶翊荷,那麼他急需的資金要從哪里來?邵家的慘況,又要由誰來解救?
又惱又慌的他轉頭看見邵翊荷,頓時氣由心生,舉起手,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賞過去──
「都是妳這沒用的丫頭!套句妳嬸嬸說的話,妳簡直給人白玩了!」
「對!都是這死丫頭的錯,我們白養她了,若是邵家垮了,全是她造成的!」周湘梅不但沒阻止,還在一旁火上加油。
他們的行為令穆沇極端不滿,當邵文德再度舉高手,想再賞邵翊荷耳光時,穆沇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
「夠了!你只會責怪翊荷,為何不反省貪婪無能的自己?我不願娶翊荷,你起碼要付一半責任!」畢竟算計他的事,這家伙也有一份不是嗎?
「我──」邵文德雖然氣惱,但穆沇的氣勢令他畏懼。他用力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客廳。
周湘梅則趕緊跟著丈夫,一起躲到書房商量大計去了。
邵翊荷依然維持原來的姿勢,彷佛剛才不曾發生任何事,但她臉上清楚的紅色掌印,和嘴角滲出的血絲,在在提醒穆沇,剛才她受到多麼殘酷的對待。
他心疼地從口袋取出手帕遞給她,輕聲提醒︰「妳的嘴角流血了,先用這個擦一擦吧。」
邵翊荷沒有接過手帕,甚至沒有看向他,只用萬分平靜的語氣說︰「謝謝你,穆先生,不用了!」
她沒有任何問題好問,因為剛才他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得非常清楚明白,對他來說,她只是他眾多女友之一,沒什麼特別的。
她從來不是他所愛的女人,更不是無可取代!
她又叫他「穆先生」了!穆沇垂下眼眸,苦澀一笑。
不過這能怪誰?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為何心底會有一股悵然的感覺?他自嘲地搖搖頭,甩去這些紛紛擾擾的思緒。
「妳的嘴可能破了,等會兒記得上點藥。」即使相她不可能有結果,他依然忍不住想關心她。
「謝謝你,穆先生。」邵翊荷又用那種客氣得幾近平板的語氣道謝。
穆沇無聲地在心中嘆息,轉身想走,可是邁開腳步,卻遲遲不願離開。
他停滯許久,再度轉身面對她,欲言又止地問︰「剛才妳叔父打了妳,妳……該不會……我是說,他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逼迫妳或是威脅妳,妳才會完全听從他的安排?」
邵翊荷臉上終于有了其它表情,她的唇畔緩緩浮現一抹淡得幾不可見的苦澀笑容,輕輕搖頭。「沒有,一切全是我心甘情願的。」
叔叔嬸嬸沒有威脅她,也沒有逼迫她;逼迫威脅她的,是那甩也甩不掉的養育之恩,情可斷,恩難拋,她無法在叔父落魄無助時,拋下他們。
穆沇心中的最後一絲期待破滅了,既然一切全是她自願,那還有什麼話好說?這對叔佷倆同樣貪婪、勢利,同是一丘之貉,沒什麼好同情的!
他柔軟的心再度冷硬起來,漠然拋下一句︰「妳好自為之。」隨即轉身離去。
他憤然離去後,邵家大廳里有許久的沉寂,沒有移動的腳步聲,也沒有說話或是其它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空氣中傳出很輕的哭泣聲,像是某種小動物受傷發出的哀鳴,幾乎讓人以為自己听錯了。不久,那哭泣聲愈來愈大,邵翊荷終于崩潰,緩緩跪倒在地,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