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雷辛走出住宿的民宿之後,就是來到工地,直到太陽西下,他認真的工作態度連自己都感動得要命,師傅和工人們當然更不敢偷懶,工程的進度遠遠超前。他就知道,唯有勤奮工作最實在了,不會老是念念不忘宋瑩心流露出來的溫柔,更不會老是掛記那抹令他困擾心疼的孤獨。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可是突如其來的天搖地動把他的計劃搞亂了。
當他急切的狂按宋瑩心住處的電鈴,赫然明白自己有多擔心她。
沒有回應,難道她不在家嗎?還是,她嚇得不敢亂動?
幾分鐘之後,他放棄了,突然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敝了,屋子又沒有倒塌,她就算嚇到了,也死不了人,他干麼搞得好像九一二大地震?
可是,這次的地震真的不小,他第一個時間就沖出來了,當時也有很多人跟他的反應一樣,因為有人說震央在宜蘭,他便急匆匆的往這里跑來了……不行,沒見到人,他總覺得不太放心,也許她被某樣掉下來的東西砸到頭……對了,他真是急糊涂了,怎麼忘了呢?手機啊。
當初征信社一查到她的下落,他就把她的手機號碼輸到自己的手機里面,姓名是「討債鬼」,因為他覺得她好像爺爺派來向他討債的人。
手機打通了,可是他左右耳幾乎同時听見手機鈴聲,微微一怔,他順著沒有接听手機的另一邊瞧過去,然後,就看見那個縮在花圃角落的身影,她看起來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令人心疼。
切斷手機,他若無其事的走到她身旁坐下。「你縮在這里喂蚊子嗎?」
半響,宋瑩心緩緩的把夾在兩膝之間的臉抬了起來,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是,硬是倔強的對他撇了撇嘴。「我睡不著。」她的回答是不是有一點牛頭不對馬嘴?
「睡不著覺也用不著喂蚊子吧。」他嬉皮笑臉一副不正經樣。「我看,你八成被剛剛的地震嚇到了,不敢進屋子,那就只好在這里喂蚊子嘍。」
「我……我在這里吹一下風,待會兒就會進去了。」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她絕對不能讓這個家伙知道她對「天搖地動」有多麼害怕,他一定會取笑她是個膽小表……事實上,她確實是膽小表,表面上看起來很勇敢、很獨立,內心卻脆弱得不堪一擊,要不然,何苦逃到這個地方?
「坦承面對自己的害怕,這是很了不起的事,你不需要太在意,像我,擁有一百八十六公分俊挺的身高,可是,我卻怕一只小小的毛毛蟲,我遠遠的看到毛毛蟲,全身就起雞皮疙瘩。」他還是玩笑似的口吻。
是啊,沒有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就是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得很軟弱、很沒用,為什麼?也許是中了他當初那句「黃毛丫頭」的毒太深了,她要雷辛知道,她是個堅強勇敢的女人……真好笑,他恐怕早就忘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她卻至今沒有放下他的每一句話。
雖然她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還是得硬著頭皮進屋子了。「我要進去了。」
可是,雷辛卻伸手將她拉了下來。「我隨便說說,你干麼這麼認真?」
「你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睡覺的時間到了。」不過,她並沒有甩掉他的手,他的手好大,一如小時候爺爺緊握著她的大手,那麼溫柔、那麼剛毅,讓她感覺不用害怕,無論面對什麼危險,這只大手都會抓著她不放。
「我來這里快一個月了,還沒有機會逛夜市,你來當我的向導吧。」以前他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可以忍受這種沒有「夜生活」的日子,不可否認,這里真的太安靜了,以往他身邊總是圍繞著人群,突然間一個也沒有,難免會覺得有點冷清,可是這里是個好地方,空氣清新,泥土芬芳,白天可以听見鳥叫雞啼,夜里有蛙鳴蟬聲相伴,讓人不自覺想放松腳步。
「我明天還要上班。」宋瑩心卻任由他拉著往前走。
清了清嗓子,他故作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我老實向你招了,剛剛被地震嚇到的人是我,我幾乎是逃命的沖出民宿,你叫我現在回去,我可不要。」
心,就這麼不經意的被他撼動了,其實這個男人把她的害怕完全收在眼里。
他怎麼可以看似不正經,卻又如此細心體貼?她很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
「我是一個對什麼事情都不想太認真的男人。」因為太認真了,人的心就會有牽絆,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牽絆。
搗住嘴巴,她怎麼會不小心就溜出口了呢?
「女人都認為我這樣的男人很危險,你覺得呢?」他在試探嗎?也許吧,他想知道,她還是那麼不喜歡他嗎?
「我對你的認識不多,我不知道。」是啊,他是一個很危險的男人,小小一個動作,她長期以來對他築起的城牆就松動了,如果他有更多機會入侵她的生活,她還可以堅定的把他關在「傲慢自大」的框架里面嗎?這個男人表面上好像很隨性,沒什麼殺傷力,可是眉宇之間卻藏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傲慢。
突然,雷辛很苦惱的皺起眉頭。「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連自己嫁給什麼樣的男人都不知道,而我連自己娶了什麼樣的女人都不知道。」
「無所謂。」他們是注定要分道揚鑣的夫妻,何必知道太多?不知道,就不容易產生思念,沒有思念,他就會輕易改成生命中一道雲淡風輕的痕跡。
「你這樣子太隨便了,不行,你問,我知無不答。」
宋瑩心無比誠懇的謝謝他的好意,可是她現在一個問題也沒有。
「你不問,我來問好了,你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對她有太多的好奇心,可是看到她越多的面貌,他就越想探測藏在她面具底下的真實,其實他也想問,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她應該率性的告訴他,她不想了解他,她也無意把自己曝露在別人面前,不過,她終究沒有表現得像個小孩子,再說這個問題顯然無關緊要,她就回答他了。「當初我想離開台北一段時間,我的好朋友住在這里,我就來了。」
「你還有其他的家人嗎?」
「我一個人。」她好像突然想到他還握住自己的手,硬是把手抽了回來,轉眼間,她的四周凝聚了一股寒氣,默默警告旁邊的人,請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不過,他好像完全沒察覺,但也沒有試圖把她的手抓回來。
「我也算是一個人,雖然有個老爸,可是他的存在跟不存在一樣。」
餅了半響,宋瑩心把視線移向他,這個男人的外表看起來還是落拓不羈、瀟灑迷人的樣子,可是很奇怪,她仿佛看見渴望被人擁抱的孤獨。
「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在旁邊嘮叨。」他對她揚起迷人的笑容。
她迅速收拾那股異樣的感覺,淡淡的說了一句也許吧,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夜市,兩個人的對話到此告一段落。
雷辛看到眼前熱鬧的景象不禁大驚小敝,宋瑩心取笑他是個「都市佬」,難道他以為這里是蠻荒地帶嗎?台北有的,這里也有。
是嗎?他很識相,趕緊拱手賠不是,他真是太孤陋寡聞了,愧不敢當,那麼接下來就有勞她了,什麼非吃不可、什麼是宜蘭特有的名產,她可要一一幫他介紹,以後他來這里的幾率恐怕不到百分之一,今天晚上他一樣也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