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嘴硬?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在嘴硬?」
「嘴硬不用看,是听的,」二師傅喝了一口茶,「兩只耳朵都听見了。」
「……」好半晌,吳子風師父把酒壇子「 當」一聲扔出窗外來,「因為……他說他姓薛。」
薛飛繼續蹲牆角,淚流滿面。原、原來我只是愛屋及烏順帶的啊……
就在薛飛默默地吸著鼻子的時候,屋里傳來吳子風師父惡狠狠的喊聲︰「死小表!進來拿酒!」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薛飛立馬起立立正一路小跑到酒架子那邊拿酒再奔進屋子送酒。
接過酒壇,吳子風師父斜來一個白眼,「敢听牆角?!傍我蹲馬步去!」
薛飛「啊」的一聲,也不敢說「不」,只是轉頭就抽抽鼻子望向桌邊的另一人,哀怨地喊了聲︰「二師傅……」
二師傅薛無名,是吳子風師父的好友,也是個高手高手高高高手——更高的是,得誰也看不起的吳子風師父,最听二師傅的話。
薛無名沒說話,只是喝了一口茶。薛飛趕緊端起茶壺幫忙添茶。
就見二師傅微微揚起唇角,「為何要他蹲馬步?」
「因為老子生氣。」吳子風師父的眼角開始抽。
「為何要生氣?」二師傅在笑。
「因為他听牆角。」吳子風師父的嘴角也開始抽。
「為何要听牆角?」二師傅還在笑。
「靠!听牆角的又不是我!你去問他!」
丙然,吳子風師父又掀桌了。
一邊扶起斷了三條腿的桌子,一邊收拾起打碎的茶杯和茶壺,薛飛望著吳子風師父和二師傅步出屋外趁著月色散步消食的背影,哀怨地淚流滿面。
雖然不用蹲馬步,可是釘桌子腿兒還得墊成一樣高更麻煩啊!師父,就算您養條小狽兒,也不能用來虐待啊啊啊!
第1章(1)
山巔,雲海間。
一片白雲萬里,高崖之上,只見一高人負手而立,山風拂動衣袂獵獵。遠望青山如黛,雲動千里,幾欲羽化而登仙。
山風拂過,長發于風中飄揚如瀑。只見這仙人一樣的白衣俠士,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兩手,攏于唇邊。深吸一口氣,他,吐出了發自肺腑的吶喊——
「二——師——傅——你再不來,就沒肉吃了啊——」
長嘯之聲縈繞在山谷之間,回音久久不絕︰「沒肉吃了啊——啊——啊——」
只听「噗」的破空之聲,一玄色物事直擊白衣少俠的後腦勺。說時遲,那時快!只听「撲通」一聲,少俠他——倒、下、了!
伏地不起,白衣少俠盡勁全身氣力,伸出右手,顫抖地拾起了那玄色凶器——一塊板磚。頓時,俊秀的白衣青年,面容之上,流下了男子漢氣魄的眼淚,「瘋師父,就算再沒錢,咱們也不能拆房子賣磚啊……」
吳子風坐在茅屋前的石桌上,蹺著腿,灌著酒,冷冷地斜去一眼,「哼!看你這出息!不就是一頓無肉,至于吼得這麼撕心裂肺嗎?」
薛飛一邊揉著後腦勺,一邊慢慢地爬起來。起身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沾了點口水,一邊將胸前蹭在地上的衣襟搓了兩把,薛飛一邊哀怨地瞥向自家師父,「什麼叫一頓無肉啊?明明是一個月了!人家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二師傅一個月來這一次。二師傅一來,瘋師父你就會做烤肉,雖然二師傅從來不吃……」薛飛撇了撇嘴巴,端把小凳子坐在吳子風身邊,仰頭望他,「瘋師父,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二師傅這個月才不來的?」
吳子風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還沒等他來得及屈起指頭叩徒弟的腦門,就見薛飛一手成拳一手成掌,猛地一拍,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上個月瘋師父你非讓二師傅他陪你喝花酒,二師傅生氣了!」
一道劍氣劃空而過,劍柄「噌」地叩上薛飛的腦門,只听「撲通」一聲,白衣少俠再度撲地了!
吳子風的臉更青了,張口就罵︰「臭小子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讓他喝花酒了?」
薛飛揉著腦門爬起來,眼中淚光晶瑩,要多哀怨有多哀怨,「徒兒沒說錯啊。月下賞花喝酒,不就簡稱喝‘花酒’嗎?瘋師父,你明明知道二師傅只喝梅花茶的,為什麼非要拖他喝酒?你看你看,惹二師傅不高興了吧?」
「閉嘴!」吳子風忍無可忍地一巴掌拍上薛飛的腦袋,「無名不來,自然有他的道理。臭小子,你要再敢胡扯,信不信我抽爛你的嘴!」
薛飛撇了撇嘴角,他才不信瘋師父會抽他的嘴巴。二師傅早告訴過他了,瘋師父是紙老虎,雖然每次都會惡狠狠地撂狠話,可是大多數時候都是說話不算話。
丙然,沒過多久,吳子風斜來一個白眼,「小子,你到底是想你二師傅,還是想吃肉?」
「肉!」一不留神說漏了嘴,薛飛趕緊捂嘴。眼見吳子風瞪來一記惡狠狠的眼刀,薛飛咧開嘴角滿臉堆笑,「呃……那個,徒兒向來為人誠信嘛。徒兒的確是想吃肉,可徒兒更想二師傅。」
吳子風冷哼一聲,從皮草上衣里掏出一串銅板,砸到薛飛面前,「自己下山買去。」
「啊?」薛飛望著地上的銅板直發愣,愣了半晌抬頭望吳子風,「瘋師父,你該不會不知道最近肉價漲了吧?這錢只夠買半斤雞肉的,徒兒,徒兒想吃豬肉……」
「哼!」吳子風惡狠狠地瞪來一眼,「要麼雞肉,要麼沒肉,你選!」
薛飛默默地撿起地上的銅板兒,捏在手心里,二話不說往山下走,生怕瘋師父改變了主意。可他剛走兩步,就听身後傳來一聲吼︰「再帶兩斤二鍋頭!」
靠!這個世道沒愛了!薛飛默默地淚流三千行,祈禱著山下肉價回落,扣除酒錢還能買得起雞肉三兩。
自從薛飛上長命山拜師學藝,他對自家師父吳子風的敬佩與景仰之情,就隨著這一年零三個月又八天,與日俱增、與時俱進。
比如,吳子風師父天生懂得環保的重要性,跟大自然零距離接觸——有時候懶得下山買菜買肉,就直接一道劍氣劃空而過,只听「啊——啊——」兩聲,路過之飛鳥應聲墜落。瘋師父二話不說拖起來扒了皮烤了吃。啊!這等茹毛飲血的瀟灑行為,真正是最符合大自然規律與安排的做派!所以,瘋師父他是一名哲學家!
又比如,吳子風師父經常獨自一人站在山頭吹冷風,吹著吹著就望著日頭「哈哈」大笑——啊!這番氣度,這番氣派,這番看似什麼都沒有做但其實是進行了精神上最偉大的斗爭!所以,瘋師父他是一名思想家!
然而,雖然薛飛對瘋師父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還要復回再來一遍,但是,他同時也對瘋師父有一件非常非常不滿之事——
跑腿。
咱們的薛飛薛少俠絕對不是一名怕麻煩怕吃苦的娃兒,否則也不會在山頂跪了三天三夜差點讓長命山改名喪命山,可「跑腿」這不是一個體力問題,而是一個精神上、心理上的難題——
他所希望的,是在山頂上跟瘋師父好好苦練,練個三年五年十年學成神功,然後風風光光地走下山,任由春風秋風東北風揚起他高束的發冠,神清氣爽地緩步而行,展現一派大俠風範!
可現在,薛飛捏著手里一串兒銅板,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拖著步子走在山下小鎮的街道之上。
低頭看看,本來洗得干干淨淨的一身白衣,已在三次「五體投地」的高難度動作之下,沾上了一層灰,怎麼搓也搓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