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烈酒穿過喉嚨進入胃,他的身子被麻痹了,但是他的思緒並不能因此停止運轉,原來,短短的十天可以改變許多事情,這正是世事無常的道理,你以為自己掌握住命運了,殊不知命運也會捉弄人,看樣子,他恐怕還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
「睡不著覺?」姚駱馨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個幽靈似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
「你知道嗎?不誠實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承認今晚的月色不錯,可是還不至于美得教人魂牽夢系無法入眠。
斜眼一睨,他語氣帶著些許的懊惱,「我發現妳說話很喜歡拐彎抹角哦!」
「咦?我有這種壞毛病嗎?」她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呢?一直以來,對于與自己無關的事,她喜歡保持旁觀者的角色,配角本來就不應該變成主角嘛!
「妳想說什麼就直截了當說出來。」
微微歪著頭,她又笑盈盈的用那雙清靈透徹的眼楮想洞察人心,「我說什麼你都會听嗎?」
清了清喉嚨,他試著在她看透人心的目光下保持鎮定,不過,當一個人心虛的時候,很難絲毫不亂,「我……那要看是什麼事,妳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
「如果你願意傾听,我當然很樂意說出來,首先,我覺得這樣的夜晚確實很適合思考,可是,若是堅持昧著良心,或者,一味的想否定自己察覺的真相,我以為還是別浪費時間想東想西,你同意嗎?」
「我不反對。」他跑到樓下喝酒就是不希望自己再浪費時間想這個、想那個。
頓了一下,她的聲音轉為低沉,「最近,我總是在想一個問題,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好像沒有等到失去了,就永遠不會明白擁有的可貴,」
姚駱馨像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過姚駱巍很清楚,她的每一句話都有用意。
朝她挑了挑眉,他嘲弄似的道︰「妳最近是不是太無聊了?」
「我覺得人本來就應該多思考,否則活著有什麼意義呢?」
揉了揉太陽穴,他狀似傷腦筋的說︰「妳不睡覺就是想跟我探討『人』嗎?」
「對不起,我確實扯遠了,我不睡覺是因為我睡不著覺,明天海藍就要離開了是嗎?」現在,他不會嫌她說話拐彎抹角了吧!
「……這對妳來說有差別嗎?」
「我很喜歡她陪伴的日子,我真的很希望她一直留在這里,不過我知道,唯一可以留下她的人是你。」
他沒有響應,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
「說起來很奇妙,這幾天我突然有一個想法--為什麼當初你要給她承諾?我想原因很簡單,因為你舍不得她孤孤單單一個人吧!」
心一震,雖然他對童年的事還是一片模糊,但是那一句「因為你舍不得她孤孤單單一個人吧」帶給他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他的心有著微微的痛,他不懂這樣的痛從何而來,然而他知道扯痛他心的人是殷海藍。
「她就是一個想讓人張開雙手將她緊緊摟進懷里保護的女孩子,不是嗎?」
半晌,他狠狠的將自己的思緒從那股疼痛當中抽離,試著冷淡的說︰「妳的話太多了,妳應該去睡覺了。」
優雅的打了一個哈欠,姚駱馨懶洋洋的說︰「真是討厭,我也覺得自己最近話變得特別多,我去睡覺了,晚安!」
四周重新回到寧靜,姚駱巍突然覺得空氣變冷了,即使他把手上的酒全部喝進肚子里,依然無法驅走那股寒意,難道,他的內心已經意識到放走了殷海藍,他的世界也將不再有溫暖嗎?
天還未亮,殷海藍就起床下樓,她靜靜的坐在一樓的拱形陽台上,像是在回味這里的景物,又像是在享受這個安詳的清晨。
這一夜,她根本沒辦法入睡,腦子一刻也無法停下來,她多年等候的結果就近在眼前了,她怎麼可能平靜得下來?
結果會是如何?她一直教自己不要想,害怕想出來的結果會是一場空,可是又管不住自己有如月兌韁野馬似的思緒。
「妳怎麼那麼早就起床了?」原本是想出門慢跑,可是看到陽台上的身影,姚駱巍不知不覺就走了過來,他當然不是急著挑在這個時間跟她說清楚。
「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或許是想拖延時間,她不想直接點破。
「……妳生日嗎?」顯然,他此刻的心情跟她一樣,雖然知道早一點解決比較干跪,他其實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可是面對的那一刻,還是不自覺的退縮了。
「如果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好了。」
「怎麼說?」
「我就可以趁機向你要生日禮物。」譬如說,再給她一個月的時間,或者十天也行,反正,她真的很想繼續留下來。
「真是太可惜了,我是不介意讓妳狠狠敲一頓竹杠。」
「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根本用不著金錢。」
「妳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他顯然問了一個超級白痴的問題,他怎麼會不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
「既然不是我的生日,我想要的東西也就沒什麼好說。」
頓了頓,姚駱巍猶豫不決該如何開口,「我……」
似乎察覺到他此刻正在想什麼,殷海藍驚呼的打斷他,「不要說話,你听听看那是什麼聲音?」
豎耳一听,他只听見風兒咻咻吹來的聲音,「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你沒听見嗎?好像是什麼動物在叫的聲音--吱吱吱?還是呱呱呱?」
「有嗎?」
「你沒有靜下心來,怎麼听得見呢?」
是啊,他現在心浮氣躁,什麼聲音都听不見……反正,他終究要面對,就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很抱歉,妳的重溫舊夢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關于童年的事,我還是沒什麼印象。」
「……我知道了。」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表現得如此鎮定,好像這個結果早在她的算計當中。
老實說,他很訝異,她的反應太過冷淡了,他一直很害怕她會掉眼淚,她的眼淚會令他心痛,這會讓他產生動搖,可是意想不到,她竟然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答案,難道經過這十天的相處,他不再像當初那麼令她喜歡,于是決定放棄他嗎?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喜歡這樣的結果。
「你放心,我記得答應過你的事,我今天就會搬到旅館。」
不是這樣子……清了清喉嚨,姚駱巍試圖表現得像個客套的主人,「其實,妳也不必趕著今天就搬走,而且旅館有可能沒有空房間。」
「我待會兒先打電話向旅館確認好了,如果沒有空房間,再來決定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也許訂得到機票,我就可以馬上收拾行李回台灣。」
這樣不是很好嗎?可是,為什麼他覺得很難過?
「不管如何,我很謝謝你願意給我這十天的時間,我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說完,殷海藍匆匆的從他面前跑開。
幸福?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氣,虛弱的搖晃了一下,像他這麼殘酷的人會有幸福嗎?他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他的心好痛,彷佛被剜空了一塊,難道他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在乎她嗎?
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用品,殷海藍很機械化的完成每一件事,可是,當行李箱闔上的那一刻,她卻崩潰的跌坐在地上。
其實,她剛剛表現出來的鎮定全是騙人的,當眼淚順著面頰一滴一滴的落在衣服上面,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心有多痛、有多苦,原來,每個人都善于偽裝,表面上的若無其事或許是要欺瞞別人,也或許是要語騙自己,以為可以輕輕松松的結束這一切,然而終究是個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