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陣嗚咽聲讓喬太守的公子不禁蹙眉,趁著四下沒人經過,他照著老路子,動作利落的翻過和鄰居亭侯府邸輩用的圍牆。
「嫻妹……你在哪里?」
「梧哥哥,我在這。」吸著鼻子,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自一旁假山後走出,臉上掛滿淚痕。
男孩走上前,不悅的拭去那礙眼的淚,「又怎麼了?你爹又得罪你娘?」她家爹娘沒啥不好,就是兩張嘴一沒事做就斗,偏偏又生了個膽子小的她,三不五時被那大嗓門嚇得玩笑話也當真。
「娘說要休夫,不要我們了!」
「休夫?!虧她說得出口。」男孩翻了個白眼。
小女孩抹了滿手淚,「都是爹為了個磨鏡的,罵娘什麼不照照鏡子……什麼水性楊花的番女人,梧哥哥,我要娘。」
用手袖再次擦于她一手一臉的濕,「別哭!放心,你娘說說而已,而且休夫這事我還沒听過。」但也或許她娘又有驚人的發現,只因嫻妹的外公別的不愛,就喜收集些古書玩意兒。
「是嗎?但娘說她丟給爹的這本書里頭有呢。」為了阻止娘,她偷模走了掉在地上的書就躲到這來,心想撕掉娘說的地方一切事就沒了,但上頭有好多她不識得的字,或許梧哥哥可幫她念念。
「《奇女子風雲錄》,」翻了翻書,他還真看到其中記有四篇發生在武帝時的休夫事跡。「真有耶。」
「梧哥哥,那你念給我听好不好?」
基于莫名的私心,男孩決定選擇性讀給她听,並提醒自己,得記得去警告那對專作不良示範的夫妻,女兒都還不知嫁人是哪回事,竟先學休夫是什麼。
「番女休夫,大月氏公主遠嫁漢朝……丑女休夫,洛陽人稱其丑女,因自小指婚給第一美男子,所以
小女孩點點頭,這就是爹暗指娘是番婆、是丑女,娘便說她要休夫,但……還有嗎,梧哥哥?」
「還有一篇賊女休夫和花魁休夫。」但尤其以最後一篇他連簡單說都不想告知她。
咦,那遠遠走來的恩愛夫妻不就是她方才好似吵翻天的爹娘?他就說,這兩人是生張嘴閑不得,吵架互罵當飯吃,半天不吵沒元氣。
望見男孩眼中的埋怨、手里的書卷,最喜歡運弄他的亭侯夫人腦筋轉得飛快。
「女兒啊,你如果想听故事,娘今晚就讀給你听,免得讓人說娘都不教你,尤其休夫……」
翻開風雲錄,中國休夫史,咱們來細說從頭……
第一章
今兒個活像是洛陽城的大日子,全城男人女人、老老少少,都加人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之列,城里的酒肆飯館更是家家高朋滿座、熱鬧滾滾,而令他們如此沸騰瘋狂的原因是——他們洛陽城最引以為傲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竟然要娶個丑女為妻!
哎呀,這是哪個三八龜孫子瞎掰出來的胡言亂語,怎麼可能呢?他們絕對不會相信,可是……
「听說嚴家的千金還沒出世,沈夫人就指月復為婚地訂下這門親事,沈老爺子重情重義,當然不好意思因為嚴家的女兒生得丑就退婚。」招呼的店小二忙不迭把他听來的消息跟幾個剛進門的客官分享。
「沈少爺一定很不甘心。」其中一名瘦巴巴的男子想當然的應道。
「這還用得著說嗎?沈少爺可是先皇御賜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沒有天下第一美人匹配,至少也得是我們洛陽的第一美人啊!」另一名肥胖的男子道,沈家在洛陽是無不知、無人不曉,不只是因為沈家是洛陽的大地主,這兒泰半的土地都是他家所有,更因為沈老爺子的姐姐是先皇的寵姬,沈家因而受到先皇賞賜無數,沈老爺子雖然沒有入朝為官,卻可以自由進出皇宮。
沈御就是五歲那年隨父親進宮,當時先皇為之「驚艷」,錯以為是個女娃兒,原本還有意將他指給當今的皇上,後來得知他是男兒身,當下便在自己的扇子上題了——「天下第一美男子」,並將扇子贈與沈御,這事讓沈家更是聲名大噪。
「我們洛陽第一美人可是醉春樓的雲姑姑娘」另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語帶輕蔑的提醒道。
「娶個妓女總比娶個丑女好啊!」肥胖男子是「笑丑不笑娼」。
「沈少爺身份尊貴,怎麼可以娶個妓女?’身材魁梧的男子說得義憤填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跟沈少爺關系匪淺。
瘦巴巴的男子點頭附和,「沈老爺子雖然是個大善人,可面子還是得顧。」
「是啊、是啊!」除了在最角落那一桌,其他桌的客倌一致應聲贊同。
「沈少爺實在很可憐。」身材魁梧的男子說出心里感言。
「我看,沈少爺早晚把那個丑女給休了。」店小二忍不住插嘴發表自己的光見之明。
「說得好!」瘦巴巴的男子拍手叫好,「自不量力的丑八怪,被休了活該!」
「對對對……」他的話似乎說進大伙兒的心坎里,此起彼落的「正義之聲」把飯館吵得更是喧鬧不休。
「哎呀!」身材魁梧的男子大聲一喝,「這事情哪有這麼簡單!沈老爺子和嚴老爺子可是八拜之交,沈少爺怎麼敢休妻?」
「這倒是啊,」大伙兒又有志一同的為他們口中那位悲情男主角掬上一把同情之淚……不不不,男兒有淚不輕彈,眼淚收回去,換聲嘆息好了。
見眾人說得熱鬧,而眾所關心的男主角卻還是那副優雅漠然的死德行,好像這事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殷昊岳實在管不住自己那張多話的嘴巴,出聲刺激一下好友,「你怎麼沒告訴我,你的親事竟然有這麼一段哀怨的往事?」
「自作聰明。」口氣雖然極輕極柔,沈御那張俊美無儔的麼看起來卻比冬天的寒霜飛雪還要凜冽。自從昨兒個「過定」——也就是「納吉」之後,他就料到這件規事必定鬧得滿城風雨,今兒個,他便特地挑了一家又小又不起眼、他從沒來過的飯館與友會面,就是不想叫人認出身份。可他忘了「認不得」並不表示「說不得」。
「難道不是這麼回事?」殷昊岳意圖窺探的挑了挑眉,他和沈御雖然不是打小一起到大的玩伴,卻同窗三載,相識十年,豈料,竟然連他早有婚配都不知道!他們行冠禮之後,他還不時幫他打听哪家姑娘才貌足以匹配他這個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不曾听他開口回絕過,嘴巴跟蚌殼一樣緊,可想而知他對這門親事有多麼小心翼翼。
「你別忘了喝喜酒。」言下之意,他最好什麼都不用管。
「伯父伯母並非冥頑不靈之人,你當真不喜歡可以說出來,實在犯不著犧牲自己的幸福。」殷昊岳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
「多謝你的提醒。」不過他的臉上可看不出一絲絲謝意,口氣更是冷冷淡淡的。
他的寒冰樣對殷昊岳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他自以為是的繼續提供建議,「你若是難以啟齒,這事就交給我。」這就是好朋友,兩肋插刀也要救他月兌離苦海……嗚,是不是令人感動得想哭?
「不必了。」
「我們是好兄弟,你用不著跟我見外。」
「我說,不必你多管閑事。」
「我說得是真……」咦?殷昊岳終于意識到情況跟他想的不太一樣,他不禁瞠大眼楮,驚愕的瞪著沈御,「你好像不介意娶個丑女為妻?」
沈御那張淡漠的俊臉終于漾起溫柔的淺笑,自從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天開始,這一天他已經等十年了,當時他十四歲,她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