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和駱小姐的事就到此為止好了,結婚的事能不提就別再提。」
邢谷風愣了一下,不太了解雷干城的用意,只說︰「暫緩是可以,但在這件事上,咱們恐怕是騎虎難下了,我與她的事若叫停,駱老頭不會同意任何的合作計劃,甚至會干預我們與其它金融單位的運作關系,我們這幾年努力爭取走上合法的計劃甚至可能會功虧一簣。」
雷干城當然了解這事的嚴重性,但臥病的他卻漫不經心地另起一個話題。
「『雲霓美人』這店你去光顧過嗎?」
「知道,但沒去過。」邢谷風照實說,但心中浮起一個打了雙心死結的大問號,恐怕還得做大哥的雷干城來解。
雷干城帶著一戳銀疤的劍眉微微挑了起來,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慢條斯理地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唐震天,反問他一句,「你和青雲的交情不淺,他發廊生意做得全台嚇嚇叫,你也投了一筆不算小的資金進去,怎麼你反而沒去捧場餅半次?這說不通吧?」
邢谷風沒打算編故事搪塞雷干城,只說︰「城哥平常不管芝麻小事,今天管到我的頭發上,應該是你听到了什麼,想找我盤問吧?」
「盤問不敢,倒是心上有件事,好奇地想問你一聲。」
「哦!什麼樣的事?」
「『雲霓美人』的那個于經理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邢谷風當時是打著裝蒜的主意的,「是扯得上一點邊兒,因為家族淵源的關系,我與雙親離散,被外婆收養……」
雷干城知道唐震天不想談那個于小姐的事,所以,趁他把話題扯遠前給攔截住,硬是兜了回來。「這事我以前听你提起過,你去美國念書,還與失散多年的父母親相認,最後落葉歸根改回父姓,那時,你還提過一個姓于的表姊不是嗎?不會湊巧就是同一人吧?」
邢谷風沒說不是,但也沒說是,直接解釋。「喊表姊是當時的權宜之計,事實上是沒血源關系的,我母親年輕時改嫁給于小姐的父親,所以她便成了我母親的繼女,她們兩人之間情同母女,但是我與于小姐並不相熟。」
「這也無不可能!中國式的大家族里人本來就多,半路踫上三等以下半生不熟的親戚,當成過路人與之失之交臂也是常有的事。」
邢谷風不確定雷干城的用意,但听得出他口中想扮和事佬的語意。「城哥今天抬杠的興致頗高,有話不如直接告訴谷風吧!」
雷干城磨蹭夠久,接受了邢谷風的建議,「好吧!于小姐昨天拎了一籃水果,陪信蟬來探我,我注意到于小姐人有微恙之處,想你大概有興趣知道。」
邢谷風面無表情地回話道︰「青雲是于小姐的頂頭上司,可能比我更有興趣知道。」
雷干城說︰「青雲嘛!嗯……听說他正在熱戀當中,若現在把他跟于小姐微恙的事扯上邊可不太好。」
邢谷風听到此處,忍不住抬眉了。「怎麼個微恙法?」
雷干城直言道︰「我注意到于小姐挺了個肚子,便問她預產期什麼時候,她說再五個多月。這樣算算,我忍不住就想找個人問問她肚里的胎兒究竟有多大?」
邢谷風听到這里,古銅色的臉忽地轉白,但他的眼底同時泛起兩簇難得一現的熾熱火炬,將他的俊臉重新染成灼紅,他壓下喉間的緊迫,說︰「樓下有婦產科醫生和護士,應該不難問清楚。」
水仙花裝蒜也能這般酷!
雷干城暗地嘖嘖稱奇不已,只不過他警覺到自己已是病得不輕,鬼門關前沒時間跟人耗,于是嘆了口氣,喊了他一聲,「震天!」
邢谷風多年沒用這個名字了,但今日听到雷干城重喊他一聲,不禁瞠目回望。
「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落得跟你小時候的下場一樣,不知生父是誰嗎?」
邢谷風這才卸下抗拒,記憶中的年少輕狂全都排山倒海而來,蜂擁般地螫著他的自尊,吶喊著他幼時缺了一個能挺身為他出氣的爸爸。
他一臉重創地說︰「當然不希望,但是對方看不上我,連與我繼續深交的意願都沒有。」
「你尊重女方是一回事,但是,也得考慮到孩子將來的福祉,你若怕被拒絕,就采取不聞不問的態度任她執意孤行、將來後悔,只能算是你的不戰之過。」
「我不善于處理自己的感情。」邢谷風靦腆地坦白。
雷干城知道唐震天不願有動作,不是「不善于處理自己的感情」這幾個字那麼簡單,恐怕還是他心中結草餃環的報恩心態在作祟,寧願犧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機會,去跟駱佳琪綁在一起,好成全他的心願。
大病中的雷干城在許多事情上,有了新的領悟,感情也好、事業也好、友人也好、屬下也好,時、物、地,在他撒手人寰之後,一切皆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死了一了百了倒好,別人卻得背負一個沒有愛情的守財奴惡名,這樣損人不利己,他死前難輕松。
雷干城分享自己的看法,「其實這些年來,我們公司累積的資本不算薄弱,也漸漸上了正軌,再加上你的謀略與專業性,若能有秦麗和阿松的力挺,取得兄弟之間的合作共識,殷實地去建設,五年、十年扎實的走,不靠駱老頭,照樣能喂飽兄弟,我又何必急于一時?」
「城哥,在我看來,搞事業比女人容易擺平。就算我興匆匆地跑去要人家,人家還不見得賞臉。」
這件事上,雷干城比唐震天顯得樂觀。「為了小孩,最起碼去問一下,看人家肯不肯跟你過活?肯的話,與駱老合作投資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
「她若肯,就照城哥的意思辦吧!若不肯,就依咱們原定的計劃做。」邢谷風同意道。
雷干城這才展顏,吁了一口氣。「听你這麼說,我才放心。」
邢谷風心上有了一股被了解的暖意,更感謝雷干城不為己私去強人所難的用心。
整整一個禮拜,邢谷風的理智在心愛的人與雷干城之間穿梭搖擺著,最後,他決定交由于敏容來決定,可能是他早有預感她不會因為有了他的孩子就委身于他,畢竟,他對她是陌生的。
倒也不是邢谷風對自己缺乏自信,而是在感情的路上他早已有過前車之鑒,慣性讓他循著前軌,不得不做這樣的假設。
丙真如此,倒也算不上可悲,最起碼可讓他心無罣礙地履行對雷干城的承諾。
邢谷風想到這里,接待室外正好有了動靜。
他緩緩地從沙發上起身,目光鎖定在被拉開的門上,以柔情的視線迎接一名被灰色大衣包裹住的女子。
她關上門後才旋身,原本巧笑倩兮的眼在與他正眼相對時露出了驚訝之色,她唇邊如芙蓉般的笑靨也像見了煞星似地收了顏。
于敏容的吃驚自是不在話下,兩臂下意識地交迭在月復前,慌亂地勸戒自己,眼前的男人不是野人,不會逢人就咬後,才向他伸出手,客氣且有所保留地喚了他一聲。「邢先生?」
慢了兩秒後才報上自己的大名,「我是經理于敏容。」
邢谷風隔著咖啡桌打量著眼前略顯緊張的女人,心上對她的愛慕與思念在頃刻間泉涌而出。
他風度翩翩地伸手與她相握,勁道合宜適切,時間短暫又不至于倉促。
當他松開她業已汗濕的手後,露出一彎勾人心魂的笑,鄭重地道歉,「很抱歉耽擱到于小姐寶貴的時間,讓妳久等,真是過意不去。」
于敏容定神了一下,含糊應聲,「接待小姐已解釋,說你晚到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