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張協理從另一間較大的辦公室走了出來。「安小姐,我願意再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可不可以請你‘親自’把那份評估表擬一次?」
「評估表?你是說那份有一百多道題目的……」她將「問卷」勒在喉里,改吐出一個字,「表,是不是?」
「你著要說它是考試卷也沒人會反對。」張協理幽默地回她一句,繼續說︰
「還有,若可以,請加上一份推出電子卡片的營運企劃書,好方便我和這個部門的同仁做討論。另外,你今天運氣真的不差,大概是遇上貴人了,我們CEO大駕光臨,听了我和我上司的報告後,順手開了一列書單給你,你若不嫌煩,可以去找來參考。」
安安一臉振奮的接下那一長串書單,笑逐顏開地說︰「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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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恆宇集團金融大樓後,興致高昂的安安是一步一步地泄了氣。她從沒「拿」
得動過數字的書,更遑論企業管理學?她對企劃書究竟該生得是圓是扁完全沒概念,現在她竟夸下海口,要在一個禮拜之內辦出一份能說服專業人士的企劃書,委實給自己找麻煩。
怨歸怨,她還是很認份地在路邊攤買了一張蔥油餅,叫了一碗面線,仔細將「三堂會審百題卷」看過一遍,吃飽月復有底案,胸有雛念後,才殺回阿姨家附近的誠品書店,搜刮相關書籍。
安安揪著書單,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把書找齊了一半,吃力地抱著一疊搖搖欲墜的書去櫃台付帳,就近坐到二十四小時咖啡屋一隅,不顧喧嘩四起的聊天客,埋頭自修起來。
她專注如神地把書當精神糧食啃著,三個小時之內,翻過三本被她圈得面目全非的書後,才警覺到已過午夜,周身的客人也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她和三、兩桌的夜貓族在那里硬撐,寒氣一陣一陣地隨著冷氣出風口飄出,讓她忍不住去揉捏僵冷的肩頭和頸項。
突然地,有人拿一份報紙輕敲了她的腦袋,接著一件運動外套在瞬間飄落到安安的肩膀上,嚇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一手撫著心髒,抬頭看見常棣華拿著一份報紙就站她眼前時,不禁呆了三秒。
「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里耗?」他將一杯咖啡擱在桌上,順手拉過一張椅子,不請自來地與她正面相對。
安安沒回答,瞧他豪邁不加修飾的外表,忍下意亂情迷的蠢動,胡亂應了一聲,「你眼楮瞎了,沒見我埋在書堆里?」
他不以為然地瞅著她。「你這樣避重就輕,就好像張三問李四開什麼車,李四卻告訴張三他開的車是紅色的一樣,答非所問。」
看來常棣華這個人不習慣遭受別人敷衍應付。她只好誠實地告訴他,阿姨公司的窘態,最後沮喪地補上一句,「我被這些商業術語搞得頭昏腦脹,才把你當出氣筒,請你別生氣。」
「我有生氣嗎?」他好笑地反問她。
安安抬眼瞄他,見他一頭被風飆亂的散發,以及他身上的短衫、短褲和球鞋後,探問他一句,「你也上健身房?」
她現在對上健身房練身的男人很排斥,因為她總覺得駱偉是在健身房里被人教到滑頭的。
「如果你認為信義公園的行人跑道算是的話,就是了。」他啜一口咖啡,蹺起二郎腿,報紙一攤,眯著笑眼問︰「你不介意我在這里看份報紙吧?」
安安轉著大眼將空桌滿布的周遭晃過一圈後,知道他根本是有意來跟她擠這桌,但然地說︰「只要你不介意我在這里咳聲嘆氣地看書就好。」
「當然不。也許我早熟得太快,當學生時沒談過戀愛,老了後,倒喜歡有美少女陪著上圖書館用功的感覺。」
不知怎地,他中規中矩的這番話,倒讓她的臉泛紅了,她別扭地提醒他,「這里並不是圖書館。」
「那沒關系,我可以假裝你是美女。」
喔!這個男人很懂欲擒放縱之術是毋庸置疑的,但安安還是忍不住駁了他一句,「我不丑,的確是美女啊,你何必假裝?」
「我話還沒說完,我是說我可以假裝有美女陪在身側依偎的感覺。」
「那我也要假裝有老帥男黏在後的幸福感覺。」安安話一出口,馬上後悔到臉紅,她不經心的玩笑話,似乎夾了肉色的思春暗示,她希望他听了別想歪才好。
他一臉忍俊不住,強憋尿的模樣,沒想歪才怪!好在他是個有風度的男人,見她滿臉通紅,輕咳兩聲,抖動報紙,不看她一眼道︰好了,小姐,咱們別抬扛了,你盡避看你的書,記重點吧。」
安安接受他的提議,頭又栽進書里了。兩人端坐兩頭,各行其事,那種放心靜誰的感覺,仿佛他們是一對老夫老妻。
約莫一個小時後,他悄然起身離座,再回來時,桌上多出一盤魚三明治和熱牛女乃,他先拿起一小塊三明治送入喉,接著把盤子和牛女乃盡數往她那頭一送,她這才知道自己的肚子真的是餓了,遂不客氣地動手吃了起來。
常棣華一派閑適地問︰「你有哪里不懂的?」
安安不文不雅地咬著三明治,提過她列出疑點的筆記,遞給他看。
他看過後,起身坐近她身側,一張俊臉貼得她好近,開始逐項解說給她听,她細嚼著食物,認真听他的話,腦中的疑惑與糾纏成結的思路這才慢慢地解了套。
凌晨三點時,他提議安安該回家休息了,她雖然很累,但不舍得就這麼結束,又多拖了三十分鐘,才愁著臉開始收拾東西。
這回他又不顧她的拒絕,多禮地送她到家。她很想探問他的住處與電話,但他沒提的意思,她當然也不方便主動問,只好把身上的運動外套還給他。
他將卷了她體溫的外套披上,丟出一句話,「明天我已答應幫法式餐廳老板擬酒單,如果你有問題,可以到那里找我。」
「今晚已佔用你太多時間了,怎好再麻煩你?」
「別想太多,有問題盡避來找我就是了。」他叮嚀完後,旋身大步離去。
安安看著他的背影,打心眼底過意不去,自覺佔了他的便宜。
但是這事真的沒她想得容易,不是管理難懂,而是時間太短促,「恆兆」那個協理要她在一個禮拜內交出東西來,真是丟給她一個大難題。
結果,隔天下午,安安終于忍不住蠢動,將書一捧,飛也似地奔至法式餐廳請教常棣華,而他,真是沒讓她失望,早早安坐在餐廳一隅,等她自投羅網。
她一臉愧疚。「對不起,說好不麻煩你的,又食言了。
「就當是我謝謝你這些日子定期抽空去陪我女乃女乃吧。」
他真是個懂得運用「施舍」藝術的人。
第七章
連著三晚,安安在常棣華的協助下完成那份百題卷,自此後,書里的管理知識似乎才真是自己的。而那份電子卡片企劃書,他也只肯點出大原則告訴她流程,並不似駱偉,會幫她出主意,樣樣心疼她,從頭攬辦做到底。
她頓時發現,被人教會「種菜打獵」的技巧,還真是不錯,最起碼可靠自己吃飯。
禮拜四晚上,安安又去法式餐廳找他,還帶了一份小禮物,是她連夜親手刻出來的心印章,但他人沒到,反而是他的未婚妻季韻賢坐在那里,安安總算認出她就是昔年他陪著去台大婦產科的女孩子。
她哀戚地看著季韻賢,不想一走了之的,沒想到她從餐廳追出來。叫住她,「安小姐,等一下好嗎?棣華今天臨時有事抽不出空來,請我來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