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為駱偉挑選衣物時,是不是把他假想成火車上的那個大男生?
她是不是為駱偉設下了一道嚴苛不近人情的標準?
她真的需要時間,好好厘清自己的感情世界。
當安安的腳步停在自己公寓門前時,常棣華問她,「我記得你們久很久以前問過我一個有關平行線的問題。」
「是問過。」
「你現在還有在想嗎?」
「只有偶爾想不開時才會。」
「我也是。如果我現在跟你說,男女之間的關系像兩個相疊的同心圓沿著同一個方向繞,永遠不相交比較好,你能不能接受?」
安安擰眉望著他,等他解釋。
「這樣想吧,兩條直線一旦相交後,雙方一定得做某種程度的調整與讓步,才能相守契合,要不然,會漸行漸遠。」
安安想著自己與駱偉的關系,似有領悟,慢聲反問他,「這是你的生活經驗談嗎?」
他點頭,「是的。我希望你能再給駱偉一次機會。」
她茫然不解地看著他,總覺得她錯失了一些重要的訊息。「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你為了執著,而忽略了人活生生的感受。另外,你要學著不讓自己那麼容易受傷害,自我保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最佳的辦法,而是你該學著去包容、體諒、為別人想。「好了,你一定在想,我跟你非親非故,干麼雞婆說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只是這些年來,我是真的希望淡水線上的那個小女生過得好。」
安安抬眼凝望他,一如往常,察覺不出他眸里有任何深情款款的異狀。她忍不住抱怨,「你怎能把話說得那麼慰惜動人,眼底卻不露絲毫感情?」
他眼里終于閃過一絲惱怒,「我這番話是發乎情,止乎禮,但你硬是要塞個矯揉造作的罪名給我,也不能怪你,畢竟人人都有思想上的自由,即使連胡思亂想都該受到適度的保障。」
她這才垂下頭,內疚地說︰「請你不要生氣,我相信你的話。還有謝謝你送我這一程。」
他听了她的話,挪近幾步逼視她,鼻息幾乎快掃上她的額頭。
安安不安地避開一小步,他才若無其事似地轉身,踏著被街燈拉長的影子離去。
回味他的話,她悶了一晚的氣忽然散到大氣中,原來這些年來,她在思索他過得好不好的同時,也盼望著他會想著自己。
如今答案是肯定的,她那顆期待懸宕的心于焉落定,郁結似乎也化開,但感情的事沒人能勉強得來,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想。
☆☆☆
駱偉幾乎天天打電話進安安的公司來懺悔,她每次都會接听,次次都悶不作聲,他只好無奈地掛斷電話。
二月初時,他的母親六十大壽,他便以這個理由拜托安安陪他一起去買禮物,她念在以往的情份,同意陪他去,但只肯撥出三十分鐘,手也不讓他牽,一等他買到合適的禮物後,便自行離去。
三月初,輪到駱偉過生日,他的同事柯達明自告奮勇掛電話給安安,花了一個鐘頭的時間跟她曉以大義一番,還請她務必出席。結果她人沒到,但照慣例買了一件襯衫和領帶寄給駱偉。
他以為安安氣消了,願意跟他和好如初,于是又提起勇氣打電話給她探情況。
安安心平氣和地與他在電話上分手,「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挑衣服了。你的條件那麼優越,要再找到一個願意幫你挑領帶的女孩並不難。」
駱偉听到她的話,竟然激動得在線上啜泣起來,她沒有不耐煩,反而陪他一起偷偷哭,最後他明白大勢已去,揪然收線,接受分手的事實。
當然,安安還是無法把他從心上抹掉,因為她對他有一份難舍的感情存在著,連月來,她吃不好、睡不了,兩個眼袋跟貓熊無異,出門不戴墨鏡就會被太陽照得無法張眼,每每經過曾與他去過的店家與小鋪就會觸景傷情。
她覺得自己獨自站在一個十字路口,面對一個即將轉綠的紅燈,無人給她指引,耳里卻回蕩著常棣華低沉溫厚的嗓音,「跨出去!跨出去!跨出去!」
她明知前路是安全的,也心知該跨過去,是常棣華的聲音讓她躇躊不前,是他毫不在乎、了無牽掛的超然態度讓她雙足生了根。
她曾想到再去找常棣華細談分明,但有何益處,他一定還是那句老話,「原諒他,給他一個機會。」那是她目前最無法辦到的一件事。
與駱偉正式分手兩個月,安隻打電話進公司來。「你說什麼?你跟駱偉分手了?
你前兩個月不是才興致勃勃說要嫁的嗎?怎麼你說變就變!誰先提出來的?」
安安將早上的皮蛋瘦肉粥當做晚餐,一匙一匙往嘴里喂,慢條斯理地吭了一聲,「我。」
「多久的事了?」
「大約兩個月。」
「安,你昏頭了?他做了什麼,得受這樣的對待?」
「他沒做錯,只是我覺得彼此雖培養出感情,但並不了解彼此,雙方都在一個狹隘的空間里,沒有成長。」
「那就努力繼續去了解他,也讓他了解你啊!如果因為這種芝麻小事就分手,天底下沒有幾對戀人可以相擁到白頭!」
「這並不是芝麻小事。」安安冷靜地糾正姐姐。
「我說這一切都該怪你,老是藏著心事不說,甘願當個悶葫蘆,人家花了多少心思去討好你,結果把你寵慣成這副為所欲為的個性。」
「姐,我現在忙著打理公事,不便談這件事。」
「你不肯談,那我去找駱偉問個清楚!」
「拜托,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不要這樣攪和好不好?」
「我知道了,是不是上次那個騎台古董重型機車載你到吳叔家的男生介入的關系?」
「跟他無關,而且他算不上陌生人,他是吳叔前妻的外甥,已死會,要討老婆了。」
「安安,你騙不了我。那天在吳叔家,你盯著那個男人的眼神很不對勁,我從沒見你那般盯駱偉過。」
安安被姐姐疑神疑鬼的態度惹火了,但她不能把自己和他分手的導火線抖出來,因為這樣做對駱偉來說太不公平了,因為她才是那個三心二意的人。
「姐,我真的不能跟你說了……」
「好,那我們不談這個。阿姨一個人待在醫院還好嗎?要不要我請個假去陪陪她?」
阿姨在元宵節那天陪安安上超市買菜時,在冷櫃前腦中風,好在有安安這個親人在場,送往醫院急救,命是撿回來了,但是右半身輕度癱瘓,必須住院接受復健治療。
「已經好很多了,媽媽也時常去醫院探望她。」
「請你告訴阿姨要她安心養病,我明天帶孩子去陪她。倒是你,少了阿姨,公司就你一個撐著,應付得來嗎?」
「別提了!」提到公司的事,安安是一肚子牢騷。
「那些內帳、外帳我翻了一夜,怎麼看就怎麼不懂!我等一下還要去赴一個創投公司的約,那是阿姨發病前談的,我正在背她擬的營運企劃書。」
安隻忍不住提醒妹妹,「你跟阿姨為什麼這麼固執呢?有困難跟吳叔提一下,他一定會盡力幫你們解決的。」
「他已經幫助我和阿姨一次了,老是跟他拿錢是不對的。」
「那要不然,找駱偉幫你看看那份企劃書也好。」
「姐,我既然已跟他提出分手,就不可能請他幫忙,這樣做無異是利用他。好了,真的不能再跟你說了,我得出去辦事。」
安安收了線後,將大攤在桌前的企劃書蓋上,放進一個百貨公司的購物袋,匆匆走向電梯。
接線小妹好意提醒她,「安小姐,你的襯衫領沒翻好……還有,你兩腳的絲襪顏色不對……你要不要化個妝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