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將手往她這頭一遞,問︰「小姐,我請你跳只舞好嗎?」
于敏容脾氣正旺著,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凶凶地便回絕掉,「對不起,我不會跳舞,你找別人吧!」
對方像是沒預料到這種反應,人僵在原地好幾秒,不發一語便離去。
于敏容從他扭轉腳根倉卒跨步的唐突舉動,知道他極度不悅。不悅是他家的事,她沒必要去取悅一個陌生人。
餅了一分鐘,又有個男子趨近她。這回是個金發碧眼的洋人,一看就知道是來台北出差,下班找樂子縱欲的,她當然不會傻得以為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于是照例用英文擋回去。
洋人自討沒趣地聳了肩,腳才剛轉往他處,馬上就有人來遞補順位了。
于敏容不勝其擾,沒等對方開口,抬頭橫著眼前的男人,「我是女同性戀者,你找別人去跳好嗎?」
這個男子被她的話嚇了一大跳,回頭不安地往來處望去,良久才對她說︰「小姐,我大哥郭先生剛才跟你邀舞,你不賞他面子讓他在朋友面前很下不了台,這樣好不好,你什麼都不必跟他說,就跟他跳一首舞,跳完之後,他絕對不會纏你。」
于敏容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看到那個理了一個小平頭的「大哥」級人物板著臉,點頭跟她致意,再回頭看著這個忐忑不安的跑腿,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頭。
這次對方來邀舞,她二話不說,馬上站起來任他牽住她的手,滑進舞池。
大概是明白高他一半個頭的于敏容真的不會跳舞,加上她那身缺乏女人味的中性褲裝打扮,對方跳完這曲舞,把面子討回去後,就不再對這個冷若冰霜的美人起興致。
于敏容表面上冷漠,心里卻差點被這個一臉威猛的郭姓大哥嚇破膽,一曲舞罷直接往吧台沖去,拍著吧台跟調酒師要杯白蘭地壓驚。
仰喉灌入溫醇的酒後,一個男音便在她耳邊響起,「有這個榮幸請小姐喝杯酒嗎?」
她回頭望了搭訕者一眼,不望還好,一望,魂就被這個氣宇軒昂的英俊小生給勾走了。
打她第一次來「ROUGE」夜總會陪佟信蟬玩火時,就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每當她轉身想確定,又沒發現有人盯著自己,直到上禮拜逮獲對方來不及挪開的眼神才確定。
至此,他就變得大膽起來,即使她不悅地回眄回去,也打發不走他緊迫盯人的目光。
但他從沒嘗試邀她跳舞,也沒上前搭訕,只是相隔甚遠地打量她,讓她有種被X光侵犯的感覺,彷佛有穿跟沒穿一樣。
不是小泵,但獨處慣了的于敏容憎惡蒼蠅型的男人,偏偏這只管蠅是個「緣投桑」,讓她的心境一時無法平衡。
她沒應他的話,揚起眉頭挑釁問一句,「你該不會又是大哥級人物吧。」
對方莞爾,回笑道︰「不是,只是一介听人差遣的小嘍跑龍套的。」
「我看也是。」于敏容將英俊小生從頭到尾晃量一圈後,惡劣的心情可沒就此改善,反而像黃臉婆地數落他一頓,「舞場禮有那麼多年輕小姐,你為什麼偏要請我喝酒?我又不認識你,若要喝酒,自己買不會,還需要你這個小白臉來假仙!」
英俊小生的嘴抿得牢牢地,一臉無動于衷,靜听她發牢騷。
「為什麼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男孩總以為只要花個小錢獻殷勤,請年老色衰的女人喝酒,就能名正言順地帶人家上床,我們有那麼廉價嗎?」
「當然沒有。」他干笑兩聲,補了一句,「還有,你並不老,事實上,我覺得你美麗極了。」
于敏容沒被他的贊美沖昏頭,硬是嫌惡地覷了他一眼,「為什麼你們有些男人喜歡藉買酒在酒里下蒙汗藥來侵佔昏迷的女人?這樣磨著一具木乃伊,也能HIGH起來,我真服了你們。」
英俊小生為她的話結舌,瞪了櫃台後偷笑的酒保一眼,正色地說︰「嗯,這招我從沒耍過,無法回答你。」
「好!」于敏容爽快地說完,把半垂在面頰的頭發往後一甩,對著酒保說︰「請給我兩杯雙份馬丁尼,順便幫這位先生也調一杯,算我請。」
听得津津有味的酒保,一听到于敏容像女暴君似地下命令,端正神色,快眼瞄一下她身旁的英俊小生,得到他的首肯後,才熟稔地調起雞尾酒。
酒吧台上瞬間多出三張紙杯墊,三杯晶瑩剔透的酒隨後一一上了台面。
于敏容快速干完自己的那兩杯,看也不看身邊的男人一眼,徑自跟酒保另外點了一杯螺絲起子,依然故我地照先前的速度喝干杯里最後一滴壯膽用的雞尾酒,轉身對這個英俊小生說︰「現在輪你們男人嘗嘗被女人買醉的滋味,記住,是買醉,不是倒貼,支配主控權在出錢的人手里。好了,廢話少說,床在哪里?」
對方似乎沒料及她會有這種反應,半天不吭一聲。
倒是酒保咧著一張見牙的嘴,雞婆地為他答腔,「小姐,樓上酒店有。
但我們是正正經經做生意,只供雅客夜宿,不提供開房服務。」說完還刻意避開一臉肅殺的「小白臉」,帶著諂媚的笑容,緊盯眼前這位臉頰泛著紅光的土種「瑪丹娜」
身上。
于敏容理直氣壯地駁回一句,「我是要夜宿,你當我是情竇初開的小笨瓜,有那麼容易被擺平嗎?」話畢,她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滑還給酒保,沒去理會他霍然閃身,徑自側身扯住英俊小生的領帶,拉著他往酒店的電梯走去,她喃喃自語著︰「于敏容,搭訕、滿足一時性沖動不是男人的權利,女人也有。」
確定英俊小生被微醺的瑪丹娜「帶出場」後,攪局的酒保忽然從酒吧另一頭冒出來,唇邊吊著一彎滿面春風的笑,對著點酒的客人興奮地說︰「抱歉,讓您久等,先生、小姐要B-52和新加坡司令是吧?沒問題,馬上調給您。」話畢,一個回身抓起倒掛在鏡牆上的兩瓶酒,以目測方式,將精準適量的液體注進杯中,隨即拿起小刀,將一顆黃檸檬斬成對半,自言自語地擠出汁來,「女人若是壞啊,比男人更壞;女人一旦墮落,可比男人更無可救藥。
抱歉啦,邢哥,不這樣順水推舟,要等你這個木頭人去把上這個美麗壞女人,不知要等到民國幾年。」
佟信蟬從化妝室出來,走經兩扇緩緩掩上門的電梯,轉進舞場,打算向于敏容道歉。
不料,當她一現身後,泰半在舞池下閑晃的男人目光都從秦麗轉注到她身上,再加上她眾里尋芳的華貴模樣,讓男人見了心神莫不為之向往,恨不得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能霸攬著她完美的背部,共舞一整晚。
然而想歸想,三分鐘後仍是沒有一人敢上前邀舞,也許是她的穿著打扮引起眾多女人的抗議而讓他們卻步吧。
但話拐回來說,雷干城身邊挽著的秦麗也是引起不少女人的抗議,但他們就不會只想單純地摟著曲線玲瓏的秦麗跳舞,因為她是一個美麗得能勾起人意婬的風流女人,而眼前這個戴著化妝面具的新女王,卻多了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尊容。
因此,今晚是佟信蟬首次坐冷板凳,被男人當成壁花來欣賞,尤其是了解到于敏容真的放她一人在這里之後,她更覺不自在,躲在面具下的眼只好緊盯住幽暗的舞場,追隨著一對對跳著親密貼面舞的倩影,心下不時冀望那個男舞者能抬眼往她這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