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倩見狀,體恤地拍了拍鄒嫻的手,「坐著!坐著!我去開門。」
她穿過客廳來到門前,拉開門看見佇立門前的人果然是大兒子時,高興地說︰「回來得正是時候。你還沒吃吧!」話畢,她稍退一步,讓兒子進門。
牟允中一臉抑郁地扯下肩頭的西裝外套,在空中抖了幾下,心浮氣躁地說︰「媽,謝了。不過沒時間吃,因為等一下我還得出去辦件事。」
陳月倩接過兒子的西裝和提袋,關心的探問︰「瞧你累成這樣。高雄的事談得不順利?」
牟允中以雙手罩住臉,來回摩挲了幾下後,沒精打彩地說︰「跟那個沒關系……」
話到此,他突然警覺地回頭問︰「媽怎麼知道我去高雄?」
「鄒嫻已跟我和爸爸解釋了。」
「鄒嫻?」牟允中一听到老婆的名字,總算又冒出些活力來。他急著間︰「媽知道她在哪里嗎?」
「在家里嘛!還能在哪里?」陳月倩不知道兒子找媳婦,已找到快跳河的地步了!
「可是我照她的留言去隔壁找過了,但她根本沒回娘家。」
陳月倩一臉好笑地看著沮喪的兒子。「她當然沒回娘家,她是來看我和爸爸的,還特別煮了一桌子的好菜。允中,你怎麼……」
牟允中沒等母親說完話,連忙跨起大步往飯廳走去,當他親眼瞥見鄒嫻好端端地坐在餐桌彼端時,一身的焦慮與疲憊頓時撤去。
這時,他以一種多年不曾顯露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蛾眉低垂的老婆瞧,那清秀、靦腆的面容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
「啊!允中,來來來,你老婆做了這麼些好菜,趕快坐下來吃吧!」牟冠宇對兒子招招手,然後對媳婦說︰「鄒嫻,幫允中準備一副碗筷吧!」
「好。」鄒嫻見到老公,心里是高興的,但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教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回視,起身就要去盛飯。
尾隨著牟允中而入的陳月倩出聲阻止了。「不用忙了,小嫻。他說沒時間吃,等一下還要出去辦事呢!」
鄒嫻很失望,抬起頭靦腆地問︰「你很趕嗎?多少吃一點東西再出去吧!」
牟允中實際上根本沒事要辦。他剛才對母親說要出去,是出去找老婆的,既然老婆已近在眼前了,哪還用得著出門!
但是他仍是擺出慎重考慮的模樣,等了兩秒才說︰「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想不去也是可以的。」說著就要往父親身旁的位子坐下。
「等等,這是你媽坐的,」年冠宇伸手壓住了椅子不讓兒子坐,嘴朝鄒嫻的方向一努,不客氣的說︰「你坐你老婆旁邊吧!」
于是牟允中被別扭的老爸打發到對面。他入座後,和小姨子打了一聲招呼,接過鄒嫻遞給他的碗筷後,耐心地等待老婆安坐好,才低頭將嘴湊近她耳朵邊,輕聲問︰「你一整天跑哪兒去了?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找不到你。」
鄒嫻沒什麼好隱瞞的,老實地告訴他下午的行蹤。「下午時我和鄒妍去喝咖啡,然後再去買菜,買完菜就直接回這里了。」
「哦!」牟允中輕點了頭,這才低頭扒了一口飯。
牟冠宇靜坐在餐桌一側,審視這對在玩辦家家酒似的夫妻良久,打破沉默問起兒子的事業。
「最近生意如何?東西還賣得出去吧?如果玩膩了骨董,歡迎你回‘禾雋’,我馬上‘掛冠求去’,總經理換你做。」
陳月倩莫可奈何地瞪了老公一眼,回頭對兒子和媳婦笑說︰「別理你爸,他這人專打落水狗,見不得人家好。」
牟允中早習慣他父親那種酸溜溜的語氣,根本不介意。「一切都很順利。只不過一批柬埔寨來的石刻像被我打了回票。」
這時靜悄悄的鄒嫻突然開口,「為什麼要拒絕呢?你這樣不就虧大了。」
「其中有幾件斷頭佛像沒有產地證明,我怕是不肖商人從古寺偷運出來的。這種東西利潤雖高,但若不抵制的話,鐵定會助長盜賣歪風的。我做骨董生意本是想延續家具、器皿的生命,以達到節約的效果,當然不願見到完整的文物被肢解。」
「對!這種觀念是對的,別人要賺,那是別人的事,但你沒必要跟著走。」牟冠宇稱贊兒子的觀念後,轉向媳婦問道︰「鄒嫻啊,那件事……你跟允中提了沒?」
鄒嫻清了清嗓子,搖搖頭。「因為還沒確定,所以不敢太早提,怕是虛驚一場。」
牟允中敏感地觀察著父親和鄒嫻之間的一舉一動,為他們之間存在的默契吃起醋來,他頭一轉,雙眉挑起,質問起鄒嫻︰「你打算跟我說什麼?」
由于他咄咄逼人,口氣略帶要脅,害鄒嫻猛吞口水。「我等一下再告訴你。」
牟允中以為鄒嫻接受了他昨天的離婚提議,心里惱得要命。「爸媽也在,現在說不更好。」
「我們已知道了啦!這種私事等你們夫妻進房里再討論會更恰當。」牟冠宇搶了白,意有所指地說。
陳月倩輕睨了他一眼,要他別三八多嘴,便開始收拾碗筷了。
鄒嫻乘機接過婆婆手里的盤子。「媽,我來洗碗。」
陳月倩不好意思再讓媳婦忙。「你去休息吧,累到可不好。」
「沒關系,我喜歡洗碗。」鄒嫻語氣堅定,不容人反駁,還順手對妹妹打了一個手勢。「鄒妍,你來擦盤子吧!」
鄒妍會意後,很快起身,但被牟允中阻止了。
他雙手撐著桌沿,慢條斯理地直起頎長的身子,「來者是客,怎好意思要小姨子擦盤子。鄒嫻,我看還是我來吧!」說著,他從容地挽起襯衫袖子,走向局促不安的老婆,大手往她的腰間一擱,半強制地推她往前走。
來到洗碗槽前,牟允中在鄒嫻耳邊低聲調侃,「喜歡洗碗?既然喜歡洗碗,家里為什麼還多一台洗碗機?老實說,鄒嫻,你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就算要離婚,也沒必要把場面弄得那麼隆重吧!」
鄒嫻將洗碗精倒入水盆里,不高興地應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沒有要離婚的意思。」
然後將洗淨的盤子遞給丈夫。
牟允中接過盤子,不再作聲。于是,兩人如大小悶鍋一般,把躍躍欲出的心事給蓋了起來。
碗筷洗不過半,鄒嫻開始心不在焉起來,手在遞盤子給牟允中時,不小心滑了一下,瓷盤直墜而下,頓時跌個四分五裂。
牟允中照往常慣例地念了一句,「歲歲平安!」
鄒嫻以為他笑她笨手笨腳,不暇思索就蹲子。
牟允中一見她徒手去撿碎物,連忙出聲喝阻,「擱著別撿!」
但已來不及了!鄒嫻手一伸,再縮回來時,食指已多了一小道傷口,鮮紅的血滴像小洪流似地兀自涌出。
牟允中急忙摔開布巾,將西裝褲一拉,蹲身探看鄒嫻的傷口。他蹙著眉,抓起鄒嫻蹺起的食指高舉過她的肩膀,然後以嘴吮去凝在傷口邊的血漬,嚴厲地瞅著她,輕斥一句,「你太不小心了。」
鄒嫻僵著臉說︰「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就有用嗎?看,被割了一個小缺口。」
這時,聞聲而至的陳月倩探頭問道︰「沒受傷吧!」
「鄒嫻的食指被割傷了。」牟允中語帶不悅地回答。
「那還不趕快帶她去擦藥?」
「不嚴重的,只是小傷而已。」鄒嫻想縮回手,但牟允中緊掐著不放,甚至擁著她往外走。「允中,你先放手,我跟你去擦藥就是了。」
牟允中有充分的理由顯示他放不得。「現在一放,就沒法止血了。咱們先進房里,給你找個繃帶貼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