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嗎?」芷芽楞了一下,將脖子伸了過去,眨著長眼簾低聲問︰「可是我看侍者好像認識你呢!我以為你常來這里吃飯。」
周莊伸過脖子,將鼻梁湊近她的鼻尖,透視她厚鏡片下的眼眸,解釋道︰「我是常來這里吃飯,但我的同伴很少有你胃口這麼好,連帶降低我的食欲。你知道胃口不佳有時是會被傳染的。」
「喔!真的嗎?我以前都不知道。好險我在車上把便當先解決了,要不然真會害你吃不下飯了。」
周莊咯咯大笑,"這我可不那麼確定了,你稍早扒便當的樣子,好像它是世界上最可口的食物似的。」
「才不哩,"芷芽略皺了一下鼻子,老實說︰「我必須假裝它很可口,否則就無法下咽。」
周莊看著她淘氣的鼻子,隨口問︰「你為什麼一天內要帶兩個便當?」
「因為我……"酒喝多,舌頭是真的會松,好在芷芽的牙齒突然咬到了舌根,疼痛讓她沒機會道出真的原因,她警覺地瞄到周莊狐疑的眼神,不自然地轉了一下本意,"其實我晚上還有份兼職的工作。」
周莊目光一亮,微笑地揶榆道︰「喔?那麼你說今晚跟人有約,就不是真的了?」
不知怎地,此刻的芷芽寧願他相信她是真的有人追,"不,是真的,我今晚真的和人有約。」
看她緊張地重申,周莊牽動了要笑不笑的嘴角,問︰「你在哪里兼職?」
芷芽咬著唇,遲疑一下,小聲地回道︰「在……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公司。」天底下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對他說謊,但她實在是身不由己。
周莊目不轉楮地看著芷芽半晌,快手一伸忽地摘下她鼻梁上的眼鏡架,不顧一臉錯愕的芷芽,順手拿起餐桌上的紙巾,大方地為她擦拭鏡片,一過問︰「哪一家公司的事業做得那麼大,晚上還需要人兼職?」
「這……"擴散成一片白茫茫的影像讓芷芽萬分不安,但她還是臨時想到了合理的借口,"是百貨公司,我在附近的百貨公司兼差。」
「喔,做內勤嗎?」
「不是內勤。」
他以行話反問︰「那是樓面嘍?」
樓面!樓面是什麼東西?天美在百貨公司賣了一年的內衣,怎麼從沒提過!芷芽壓下心頭的局促不安,對眼前晃動的黑影僵笑著,"也不是,我是在攤位服務。」
「真的嗎?你在站櫃!快告訴我哪一攤,我好帶親朋好友去光顧。」
芷芽若真醉過,也早被他的問題給嚇醒了。她收起笑容,難為情地說︰「抱歉,我站的櫃只賣女性內衣。"心想,這下總算可以讓他知難而退了。
沒想到傳入耳的竟是周莊驚異的聲音,"為什麼要抱歉?這更好呢,我帶我媽去,包準塞得你荷包滿滿的。」
芷芽絕對相信方雪晴闊綽無止境的法力,她支吾應了一句,「是嗎?太好了!請問……
我的眼鏡好了嗎?」
他把眼鏡擱回她桌前,對著好迷蒙的星眸嘟噥道︰「你度數可不淺,有沒有想過改配隱形眼鏡戴?」
芷芽戴上了眼鏡,頭一抬便看到他一臉燦爛的笑容,想他大概接受了她的解釋,心便安定了,于是隨口應了他一句,"嗯!餅一陣子。"她所謂的一陣子可以拖上七年。
周莊強迫自己將視線拉開她的眼楮,殷勤地問︰「還要酒嗎?」
芷芽聞言瞥了那瓶酒一眼,又轉回來盯著自己的杯口,考慮了一下,理智地搖了頭,"不,我怕喝多會醉,一醉,就沒法完成會議紀錄了。」
周莊體恤地點了頭,"既然如此,我就請人上菜了。」
結果,一頓飽餐,芷芽還是被他哄得吞下了最後一杯雪莉,她在酒酣微釀之際,再度變得活潑起來。當侍者撤走桌上的雜物後,芷芽便從包包里拿出筆記本,以俏皮的口氣對周莊命令道︰「好,我們可以辦事了。」
周莊以手撐著下顎,橫了她一眼,輕斥道︰「別掃興,豆芽小姐,剛吃完飯就辦事會消化不良。」
芷芽不知道他在逗她,眼珠頓時睜得跟玻璃彈珠一般大。"可是我今天一定得完成這份會議紀錄,總經理明天等著看呢。」
周莊被她可憐兮兮的表情觸動了,思索幾秒後才問︰「你不戴眼眼鏡的話還能寫字吧?」
芷芽被他這天外飛來的問題給問傻了,半晌後才說︰「如果單單寫字的話,距離夠近……」
「那請把眼鏡摘下吧!"說著,他伸手就要代勞。
芷芽忙往後退,輕輕打掉他的手,下意識地護住眼鏡,問︰「為什麼要摘我的眼鏡?」
周莊甩了一下被她打疼的大手,臉不紅氣不喘地解釋,"因為看看你那副厚眼鏡過久會讓我頭暈,我頭一暈記憶力當然就跟著變低。如果你想在今天之內完成那份紀錄的話,最好照著我的請求做。」
他前半段的話雖沒半點關聯性,但後段半威脅半強制的語調足教芷芽緊張,她連懷疑他的動機都沒有,便摘下眼鏡任他接收,于是,芷芽再次成了不折不扣的睜眼瞎子。
拿到芷芽的眼鏡,周莊條理分明、簡潔扼要地將今早的會議事項口述出來,而且目不轉楮地打量這個星眸圓睜的小女人。他又一次發現,即使一見鐘情的案例不斷重演,他卻沒踫過一個能讓他愈瞧愈順眼的女人,眼前這個抓著頭皮、拼命搖筆桿的土豆芽似乎是意外中的大意外!
而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芷芽又是怎樣的心情呢?她,其實也是相當意外!她意外周莊竟是那種玩歸玩、工作歸工作的人;她意外,有著絕佳記憶力的他竟能滔滔不停地動著兩片嘴皮,讓芷芽在後面苦追;她意外,若不是他曾停下來啜上幾口咖啡、歇口氣的話,頭重腳輕的她真會哭喪著臉,求他慢下說話的速度。
芷芽是那麼專心地要將他的話記在筆記簿上,以至于無暇抬眼瞧他,其實,就算瞧了,也是霧里看花,所以她始終不知道對面那雙炯亮有神的眼眸,泰半時間是用在逡巡她的五官。
而最、最、最教她意外的是,周在冒出"就這些"三個字後,寬肩往後一靠,懶懶地問她︰「等一下想去哪里?」
芷芽快筆在結語處畫了一個句點後,不解地抬頭,慢半拍地應了一聲,「嗯?」
周莊耐心地重復著話,「我問你等一下想去哪里?」說著,把眼鏡還給她。
芷芽恢復後,原本國字滿天飛的渾噸大腦也頓時清晰了,不過就怕是太清晰,以至于一刻也不敢妄想對方的邀約,她到現在還沒搞清自己吃的是燭光晚餐。沒半點的約會經驗的她,一听到他那可有可無、慢條斯理的腔調,就認定他想擺月兌她,于是低下頭,瞄著手表掩飾自己的失望,接口道︰「回家。」
這樣的回答讓周莊一時語塞,魅眼一眯,懷疑地瞅著眼前的女人。以往,基于禮貌與尊重女士,周莊一向有征求女伴意願的習慣。如果對方提議看電影、逛畫廊、美術館、上音樂會,他使知道女伴是那種傳統又浪漫的女人,得按步就班地來;如果對方提議上PUB聊天,他知道對方是新潮派的女人,只要不觸怒對方的女性尊嚴,他便能來去自如;如果對方提議或暗示"上床",他知道對方是干脆豪爽的女人;如果對方猶豫半天決定不下,對以上的約會都大搖其頭的話,那麼他就會對扭捏作態的對方說拜拜,讓她們認識什麼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