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將話說完,鄒妍的視覺慢慢恢復了正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仰身著筆梃西裝,在杜拜機場自稱阿瑪濟德的男子!
阿瑪濟德眉微蹙,一臉關心地看著她快崩潰的模樣,二話不說上前扶住她的腰,轉身面對站得筆直的男櫃員,「我想定是長途旅行讓這位小姐身心俱疲。這樣好了,」
他迅速瞄了一眼男櫃員的名牌後說道︰「賈各,麻煩你查一下15A,如果沒人預訂的話,就讓給這位小姐吧!」
賈各楞了一下,接到阿里傳給他的眼色,馬上開口︰「喔!不,殿……嗯,先生,那間房間沒有人訂,我這就請人帶這位小姐上去。」接著他趕忙轉向鄒妍,以流暢的英語說道︰「這位小姐,你並沒有冒犯到任何人。是我的動作太倉猝嚇到你了。」
鄒妍听對方這麼一說,總算松了一口氣。她撥開額上的亂發,扶正眼鏡,不好意思地看著阿瑪濟德。「真是抱歉,我反應過度把場面弄得這麼糟糕。請問,你是……」
「我是阿瑪濟德。」他再次介紹自己,雙手背在臀後,像個小男孩似地踮起腳尖,仿佛在期待她記得他。
「我記得,我記得……」鄒妍接觸到一雙促狹的目光,才知道他是開玩笑的。
「我現在問的是,你在這里上班嗎?」廢話,如果不是的話,他怎麼會對這家飯店的人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嚴格說起來,我的確是。好了,這位小姐,如果你能將個人資料留下來方便我們做紀錄的話,不用五分鐘,你就可以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休息了。」
鄒妍接過他遞上前的紙和筆,小心翼翼地填上自己的姓名、護照號碼和一切相關的資料。
她才剛把筆和紙遞還給他,並想多聊幾句時,飯店服務生就上前表示要領他們去看房間。
鄒妍一臉的失望寫在臉上,但隨即安慰自己這個叫阿瑪濟德的好心帥哥只是秉持著助人為樂之本的原則罷了,她犯不著跟人家攀親帶貴的拉關系,所以只得微微頷首表示謝意,然後跟在阿里身後走向電梯,強迫自己別回頭看。
「我們真是幸運,是不是?剛才那位阿瑪濟德就是我在車上跟你提過的好心人。
沒想到他也在這里工作,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阿里簡短的回答她,接著說︰「鄒小姐,今天晚上我就不吵你,讓你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九點,我再來接你到碼頭。」
「阿里,你住這附近嗎?」鄒妍隨口問道。
阿里頓了一下,「對!我住這附近,事實上,走幾步就到了。」
「喔!難怪你會安排我住這里。老實說,這家飯店真是太豪華了,我一進門就嚇了一跳。」
他們一踏進電梯後,鄒妍的聲音便被闔起的門消了音。
阿瑪濟德斜倚在櫃台邊,等到電梯門完全關上後,才將填滿資料的紙撕了下來,對折再對折,放進自己的口袋,然後斜過腦袋對賈各說︰「如果這位小姐問起有關我的問題,你該知道怎麼答吧!」
「是的,殿……不,先生,我會跟她說你是這家飯店的經理。」賈各非常恭敬的回答,然後問道︰「請問殿下把隔壁的房間讓給那位小姐後,是不是還是住在15b呢?」
阿瑪濟德眼里浮現一絲惡作劇的神態。「你要我住在她隔壁?不!這樣做準會嚇到人家。我看今晚還是直接回宮里好了。」
說著,他旋身就要離去,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回頭叮嚀道︰「喔!對了,有關這位小姐的事我必須解釋一下,她此次來巴林純是為了洽公,和我沒什麼關系。明天國宴時你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特別是吉夏王子。」
「是的。」
阿瑪濟德給了賈各一個鼓勵的微笑後,轉身朝大廳走去。
☆☆☆
當服務生與阿里走後,鄒妍呆站在門口,獨自面對這間不可思議的客房。
她緩緩摘下黑框眼鏡,拼命轉著大眼,以防錯失室內的任何擺設。這里面,從天花板到地毯,從牆到玻璃,除了金色系與白色系相互輝映外,整個陳設大膽到令人屏息。
尤其是天花版!上面繪了好幾位美女的出浴圖,她們金色系的膚質、艷如桃紅般的容貌與惟妙惟肖的神態,教鄒妍看得愣愣的。當她瞟見正中央的一對男女在池塘畔的大樹邊交歡享樂時,她的臉倏地泛紅,連忙挪開視線。
她勉強告訴自己,這是藝術,不是!反正只要天花板安分守己地待在上面,不要在晚上她好夢方酣之際塌下來的話,她不會貿然去檢舉這家飯店的畫妨礙風化的。
看在她只小住兩晚的份上,鄒妍強迫自己則再對這間法國路易十四式的房間太好奇,因為最常被好奇心殺死的並不是貓,而是不識好歹的女人。
但是……這間房間除了入口的門外,竟然還有四扇罩著帷紗的窗戶,窗戶兩側矗立著兩扇門;一個是小的,另一個則是大的。
小的是為了「小號」,大的是為了「大號」?鄒妍戲謔地假設。
不過假設一向是需要人來印證的,所以鄭妍上前開了門。
初步查看的結果,小門後的天地不僅是「方便之地」,還兼具有三溫暖的設備。
「哇塞!哪家的賣油郎,還真會享受!」鄒妍邊說邊將小門猛地關上,再快步走向大的那扇門前面。
門被她重重的推,呀然而開,里面的景色隨之展現,其擺設之「貴」的程度和她住的這間之「華」的程度不相上下,但卻完全不同從此間的歐式風格;門扉後面是一間雅致且富濃厚東方色彩的寢室——有點中國,又不是太中國。
鄒妍將頭伸了進去,以一個中國人的眼光打量這個房問,她覺得設計這間房間的人可能太偏重東洋風了,反而突顯不出中國傳統的韻道,除了房內擺設的骨董家具、幾幅墜地的掛圖與陶瓷,雪中送炭似地點出了一些些意思。
不知怎地,鄒妍能感受到設計這間房間的人的頹喪感,他,或她,好像要把一個確切的主題抓在手上,卻又模不著竅門,因而徘徊在外,不得其門而人。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家飯店主人的品味還真是與眾不同。
偌大的房閑以並排雕鏤的木窗懸掛做隔間,以替代屏風的功效。四面牆壁上掛了好幾幅橫寬的字畫和掛圖,其中有清代名家方士庶的揚州名勝圖、明代沈周的竹林送暑圖和明代文征明所寫的行草書自作詞手卷。
鄒妍佇立在八篇行行飛舞、一列攤開的手卷前,不照順序,抬眼就與「右詠秋月」的那個小段落對上眼,她微蹙眉頭,將眼鏡移到頭頂,吃力地讀了起來。
拂草揚波復振條,白雲千里雁行高。
時飄墜葉驚寒而,更入長風卷夜濤。
情漠漠,意蕭蕭,繐幃紈扇總無聊。
潘郎愁添霜雪,滿鏡蕭疏怕見搔。
鄒妍認真地將嘴一抿,「嗯!好詞!可惜不懂!」
她嘆口氣,拉下眼鏡,漫踱到角落時再轉個彎,來到另一面牆前。這回牆上掛的是一幅兩公尺高的紅衣仕女圖。
鄒妍雙手背在臀後,腳跟往後退了一大步,以嚴厲的目光看著畫中的女人。
女人款款搖曳的姿態挺美的,一動一靜的組合仿佛就要飛起來似的,盈手一握的縴腰,配上連身搖曳而下的紅裙,足以令男人的豪氣萬丈迅速涌現。尤其那對交錯著喜與悲的大眼和哀戚表情,像極了一朵雨打芙蓉,讓人只敢疼不忍罵。這種令女人我見猶憐的表情最能把男人迷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