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母親、女乃女乃外,你跟其它人談過這件事嗎?」
「嗯,還有我妹妹,但她年紀還很輕,我媽不許我去混淆她。不過,她也說她夢到過爸爸。」說到這兒,她臉上有絲興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我爸也許真的沒有死。因為我老妹是在我爸臨死前受孕的,而她從來沒見過他的面。」
「你老妹有可能是听了你的話,翻了你爸的照片後,所產生的心理投射現象。」他不想澆她冷水,但單用安慰給她一縷希望于事無補。
「我老媽也是這麼說。」她沮喪的說,然後打開礦泉水,仰頭灌入喉嚨。
「但我相信靈魂不滅的說法。不管他是留在人間還是已死去,都不能改變你和他之間的聯系。你只要知道他愛你,希望你好好過日子,就夠了。」
她猶豫的看著他,囁嚅道︰「你曾經失去過摯愛的人嗎?」
「譬如?」
「誰都行,親人、寵物,或者是……」她忸怩好半天才問出口︰「愛人?」
他深深地斜瞥了她一眼,暗忖,莫非她對他這個「歐吉桑」起了興趣?
不論如何,這總算是個開始。他點點頭。「有,它叫蜜妮,我十七歲那年,它慘死在車輪下。」
岳小含眼底浮起一抹同情。「你一定好愛她,她是你的初戀情人吧。」
「初戀情人?才不是,它是個母狗。」他的口氣不怎麼好,不過那是因為他正憋著笑。
「她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恨她?」岳小含以為他口氣差是因為他太在乎蜜妮了,因此很想知道這個蜜妮在他心中的分量。
「它什麼都沒做。」說完,他頭一撇,自袋子中拿出一個飯團,拆開包裝紙,囫囿地往嘴里送。
「我不相信,她一定做了讓你傷透心的事。」她一口咬定,隨即遽下結論。「你是不是因為對她念念不忘,進而心灰意冷,最後受不了沒有她的日子,才在三年前辭去令人稱羨的職務?」
屠昶毅沒為她大膽離譜的假設噴飯,卻差點被口中的食物噎著,他猛地一咳,用力掄拳擊胸,大吼︰「我吃飯時,別講笑話好嗎?會噎死人的。」
「你不說真心話,噎死活該!」她嗔道,然後挪身到他身邊,像只大眼圓睜的小青蛙般蹲踞其側,倏地掰開他的大手,奪走飯團。
屠昶毅沒跟她搶,只是用食指將她凌亂的短發順至她耳後,提醒她,「喂,口下留情,留點給我。」
她扮個鬼臉,對他吐吐舌。「你一口就吞了二分之一,剩下的是我的。」她張嘴一連啃了三下,塞得滿嘴都是。
蟒蛇豈能吞象?屠昶毅無奈地搖頭大嘆,「你知道自己現在的吃相像啥嗎?」
「要飯的?」她挑眉假笑。
他虛偽地沖著她笑,「才不是,連乞丐都比你斯文,還會懂得看人點頭。你剛剛的行徑和一只蹲踞在荷葉上、吞下一斤蚊蠅的貪婪青蛙沒兩樣。」
「那是因為我餓啊!吃飯皇帝大,你有沒有听過?」她盤腿坐在地上,從裝食物的袋子中拿起一包巧克力,撕開包裝紙,一口接一口的吃著。
「袋子里多的是食物,你餓,也犯不著搶我的。」
屠昶毅的口氣並不嚴厲,但岳小含惡作劇的興致全沒了。
「小氣鬼喝涼水!人家好心問你問題,你推三阻四不肯答。只不過吃你一點飯團,你就跟人家凶,說我吃相難看像青蚌。屠昶毅,你去死啦!我咒你八世長不出胡子,時時刻刻得挺著兩個水球走路,然後每月還得固定活受七天罪!」她一古腦地將所有不滿宣泄而出。
「你別亂興文字獄啊!我並沒有說你像青蛙……」他慢調斯理的解釋倏地被她打斷。
「我並不鄙視要飯的,但你的確說我的吃相不如乞丐。」岳小含偏要跟他計較。
「我沒有,我是說你的吃相不如乞丐斯文,這兩個意思差得遠了。」屠昶毅和顏悅色地解釋。
岳小含冷哼一聲,翹起下巴,啄起小嘴,拒絕跟他說話。
他掩嘴偷笑,討好的說︰「好吧,錦衣衛小姐,算我屠小人詞拙、遣詞不當,不小心開錯了玩笑,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這回。」
她眼波一轉,嗔道︰「算你識相!但是那個蜜妮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繞了半天,她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我說過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不听我的話跑到路上,我還來不及去救他,已被車輾死了。」
「那不是她的錯啊!一定是你不會說話,惹她生氣。」她口里有著責難。
他又拿出一個飯團,咬一口,漫不經心的說︰「我不是已經承認我天生詞拙了嗎?」
她伸手又要搶飯團,但被他閃開了。
「你現在放馬後炮有什麼用!她死得已經夠冤枉了,你還批評她是母狗。」
屠昶毅再也受不了,決定跟她說明白,免得誤會愈鬧愈大。「你可真會想岔。‘她’的確是一只母狗──一只淘氣、貪玩又愛撒嬌的科卡,喔!它還結扎過,至少獸醫是這麼跟保證的。你從頭到尾只說對了一件事──我的確不會說話,尤其是跟狗交談。再來,它死的時候我十七歲,即使傷心得要死,也不會等到那麼久才發作。老天!你竟能把三年前的事和十四年前的狗扯在一塊。」
岳小含尷尬的笑了笑,不敢相信她竟被他戲弄了!
「蜜妮真的是只母科卡?」
「林旺真的是一只公大象?」他學著她可憐兮兮的腔調反問,但她給他一記白眼,這讓他呵呵笑了起來。
她蹙眉問道︰「笑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有張可愛又消稽的卡通臉?」他不答反問。
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反應,「什麼!我是卡通臉?!這算什麼話?指桑罵槐,還是借機損人?」
「哎哎哎!你才十九……」
「二十。」她咬牙更正他的錯誤。「我二十歲!」
昨天之前她會竭盡所能的躲避成長的事實,但在屠昶毅的面前,她不甘心被他矮化,尤其是在年齡上。
「好!小姐,你才二十,思想卻如此灰暗。我不過是說出我所看到的事實。說你卡通臉,是因為你的表情豐富有趣,可沒摻雜絲毫貶抑。」
此刻岳小含覺得「卡通臉」這一詞該離她遠一點才是,畢竟她不再是個小女孩,而這結果還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從昨日至現在,他連一句贊美的話都沒吭過,足以顯示她缺乏令男人心悸與渴望的女性特質。
她不禁懷疑,以屠昶毅這麼優越的條件,為什麼肯娶她當老婆?就一個單身漢而言,四十歲才結婚是稍嫌晚了點,但對一個腰纏萬貫的富翁而言,那是黃金檔的適婚年齡,燕瘦環肥任他挑,他根本沒道理委屈自己娶個「卡通臉」!
想到這里,岳小含萬分懊惱,今天之前,她認為留了一嘴山羊胡的屠昶毅是個三流角色,怎麼才過沒多久,他就成了有優越條件的男人了?她輕咬下唇,滿眼怨嘆地覷他一眼,氣他用那麼沒情調的話贊美她。
屠昶毅接收到她的眼波,饒富興味的看著她。他想不出要用什麼話贊美她,卡通臉是他所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因為她不矯飾,不扭怩作態,自然流露的天真率性,在在吸引他,雖然她那顆過度防御的心太過世故,所幸她有張喜怒哀樂盡現的卡通臉,得以讓他一目了然。但是他畢竟沒有超能力,老是玩猜心的游戲也是很累的。
他下定決心,除非這小妮子打算學習雙向溝通,而且願意當他老婆,不然他不會強迫她適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