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個男人狐疑地坐下來後,她才滿意地點頭,解釋道︰「是我要張雷把為盼抓來下藥,送到小魯床上的。」
「女乃女乃!」鄒懷魯訝異地喊了出來,沖著老女乃女乃說︰「你這麼做有可能會把為盼害慘了!」
「怎麼?只準你可以虐待她,卻不準我對她使詐了?偏心鬼!」鄒女乃女乃當眾跟孫子做了一個鬼臉,掀了孫子的底牌。
牟冠宇冷眼看著這對婆孫對談,不信任他們,反而不解地回視鄒雋易。鄒雋易也對他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然後拍拍他緊縮的手背,示意他別操心。
「鄒老太太,你有話就直截了當說出來吧,省得我們又得大玩猜心的游戲。」
「好,我就喜歡和你聊天、抬杠。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我跟你提親了。冠宇,乾脆點,就一句話,肯還是不肯?」
牟冠宇斜睨抱胸而坐的鄒懷魯一眼,冷笑道︰「如今我是肯了,這回老太太最好先問問懷魯的意思,免得屆時新郎又跑得無影無蹤。」
鄒懷魯無奈地望了天花板一眼,瞥到女乃女乃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無辜地問︰「女乃女乃怎麼了?」
鄒女乃女乃撇過頭去,疾聲道︰「女乃女乃我痛心,痛心我白疼你這麼多年,你竟然敢做不敢當!張雷,你老實跟大家說,少爺昨天喝了什麼?」
什麼跟什麼?鄒懷魯不甚理解地盯著一反常態的女乃女乃後,冒火的怒目就順勢朝張雷的方向狠射了過去,氣張雷暗中擺他一道。不讓張雷有解釋的機會,他霍然起身說︰
「好了,我懂你們的意思了。當為盼走西時,你們要我走東;如今只因為我和為盼拉大距離,你們就有了新的想法,頓覺愧疚與良心發現,就又開始故態復萌要操縱我和為盼的婚事了。總之一句話,我和為盼的婚事從來就沒能隨心所欲過;我厭透了這點。還有,你們大人也從不把我們的話听完!我從未說過不娶、不愛為盼的話,只是說‘暫時’,這個暫時是有時間性的。」
他深吸了口氣,轉頭對牟冠宇繼續道︰「反正我受夠了牟伯對我質疑與不信任的態度,因為是你把這種觀念加諸在為盼腦里,連帶造成她對我的人格判斷力失常,甚至當她對我的愛與對你及家庭的忠實度產生互抵時,她往往傾向于你的多。在這點上,為盼受的苦絕非你樂見的。請相信,她愛我並不表示她會少愛你一分,因為這是不一樣的愛!」
他看著牟冠宇覷眼瞪他的表情,確定他已開始咀嚼他的意思後,轉向女乃女乃發難。
「還有女乃女乃,我了解你疼我、護我的用心,但我受夠了您老是要我出外找女孩玩弄的把戲,甚至又把這種公式套用在為盼身上!我們只是很單純的愛著對方,由靈的結合再進行至肉的結合,但為什麼您就偏要搞得這麼復雜!」
女乃女乃眼里堆著淚,低頭月兌口解釋︰「我以為你知悉我將不久人世,所以想犧牲自己和為盼的將來成全女乃女乃愚昧至極的傻觀念,而我又別扭得低不下頭來跟為盼承認,所以想盡一點心力挽回罷了。」
「女乃女乃!」
「媽!」
鄒懷魯和鄒雋易听到鄒女乃女乃赫然挑明的話,無奈地經喚她一聲。
面對親人要把傷感的話講出來總是比較難的,于是鄒女乃女乃坦然地面對牟冠宇。
「他們以為只要瞞著我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告訴你,病人的預感往往比旁人來得準些,因為他們會從愛他的親友們閃躲的眼神里找到答案。哼,我都七十好幾了,什麼時候蒙主寵召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牟冠宇梭巡一圈後,遲疑的問︰「鄒老太太不是罹患關節炎嗎?」
「是雋易這麼跟你說的?」鄒女乃女乃心里有數地反問他︰「若我真是只有關節炎的話,懷魯有必要小題大做,擔心我的病情,連公司都不去的地步嗎?老實說,你不覺得這種情況有一點奇怪嗎?冠宇。」
「難道老太太您在暗示我別的?」
鄒女乃女乃眼里閃著宣布喜事的光芒,怡然地說︰「我哪里是暗示,就讓我直接說清楚吧!我得的是骨癌,已近末期了,即使進行生化治療或切除手術,也只有半年的老命可活。所以懷魯說的‘暫時’大概就是‘半年’吧!至于他一反常態遠離為盼,就是想減低我對為盼的反感,怕我以死的手段跟他哀求。所以在大家都有芥蒂與各有心事的矛盾情況下,唯有我出面把氣球戳破,謎題才會顯現出來。如果小魯真的肯替女乃女乃著想,就趕快趁我兩腿一伸前,把為盼娶回家吧!」
大伙等著撐顎交腿而坐的鄒懷魯下決定,他直拖了一分鐘後才說話。
「既然如此,等我徵求為盼的同意後,就會以公證的方式結婚。」
哪里知道深受感動的牟冠宇與原本和藹熙笑的鄒女乃女乃臉一灰,當下齊聲駁斥︰「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牟冠宇彷佛覓得知音,心喜的挪坐到鄒女乃女乃身邊,開始熱絡地討論起婚宴的事。
一夜無眠的鄒懷魯經他們這一吼,忙蓋住耳朵,在父親旁邊嘆道︰「爸,我覺得牟伯和女乃女乃比較有母子的樣子。」
鄒雋易笑著反問︰「怎麼說?」
「因為他們總是一鼻孔出氣!」
※※※
鄒懷魯二十七年來的等候、一生願望的延續,就要在今天實現了!
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事,但是今天他要大伙也知道,結婚對男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生的事呢!
自他六歲那年見到牟為盼,懵懂、吃力地抱著當時才一歲半不到的她猛親良久,直到她號啕大哭、哽咽地叫媽媽,粉女敕的小手有勁地推開自己的臉龐,掙扎地要遠離他,終于截至大人出手扯開他倆後,鄒懷魯方始善罷甘休地松開自己的小手。
如今手掌大了,掌紋也復雜了,但是那份發自心中的篤定與決心,自始至終,未曾流轉、消逝。于是,這份記憶便深植在他腦海里,永不磨滅。
從那定情的一吻開始,他每年生日慶會的烏龍三願之中不可告人的一願,就是娶牟為盼為妻,不管將來她是丑、是美、是胖、是瘦,今世永不移志。
此時此刻,他出神凝望著這位縴手微抬欲掀起頭紗的嫵媚新娘,注意到她忽然住手片刻,隨後心有所顧慮地將手抽回,小心翼翼地疊放在小骯前,靜坐著等他掀起頭紗,其猶豫又惶恐的模樣惹他心底發笑,接著一股貼心、稱意又驕傲的暖流即刻在他胸際漾起,為她一改往昔坦率的行為驚訝萬分。
這會是他愛了好些年、做事從不三思而後行的女人嗎?
看著這個才與他立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誠懇誓言的女孩,便一步一步的朝她趨近,從她左側閑晃到她的右側,炯炯熠熠的目光直射進隔著一層綴著一朵朵用珍珠裝飾成小白花的頭紗內,想獨擁她一眄一盼的豐姿。
牟為盼啊牟為盼,你怎能美得如此嬌妍而不自知呢?俗麗的胭脂遮蓋不住她紅紅櫻唇所散放出的柔光,她白里透紅的粉頰只讓多余的粉黛毫無光彩,這提醒著他,她的自然美勝于一切俗事庸物。
等到他終于體貼地為她卸下頭紗,想說句感性又羅曼蒂克的話時,她長吁口氣地大聲說道︰「臭鹵蛋!你害我獨自一人坐在這兒等了三個小時,不能動、不能走,又不能吃東西。我餓扁了!」
他這個鹵蛋呆住了!但調侃自己這何足驚訝,只能接受她江山易政、本性難移的毛病,勉為其難地說︰「听我一句就好,就一句話,我馬上下樓搜糧食給你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