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優美的居家環境,讓他們一家老小便定居了下來。
與牟家比鄰而居的是住了好多年的鄒寓,平時一輛輛的大轎車便出出入入、絡繹不絕,每逢假日時更是高朋滿座、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反觀牟家這廂庭院就冷清多了,但人的個性不同、喜好互異,平日不善交際的爸爸並不覺得他們一家和樂、恬適的生活會差人家多少。所以,兩家只能算是點頭之交罷了。
雖然主人們沒什麼來往,但在兩家做事理家的佣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時常傳派消息、互通有無,有關隔壁鄒先生種種的小道秩事就傳進了主人耳朵里。原來,隔壁屋主就是台灣食品業界里數一數二的大亨,鄒雋易的公館。
年紀近三十、且接手家族企業多年的鄒叔叔,風流倜儻,前前後後共娶了三任老婆,與家中長老同處一室。大老婆孕有一女叫鄒嫻,其後便因流產多次,最後經醫生診斷,被宣告不孕。這種宣告,在鄒家那種有錢家庭里,不啻是將大老婆活生生地打入冷宮、凍結起來。在孕子無望、自我責難、公婆譴責的目光與丈夫三心二意花心的重重壓力下,遂教她對姻緣心灰意冷,轉向宗教的撫藉以求得生活平衡,以後便長年吃齋禮佛,不問紅塵俗事。
于是,鄒叔叔便堂而皇之地將外面的情婦與剛出生的小女嬰帶回家里養,據說那時鄒叔叔瀟灑不羈,然而偏偏第二任老婆在婚後不安于事,在外懷了野種,被公婆掃地出門。
不到半年,鄒叔叔又娶了新太太,這位新太太的身分大有來歷,是原配的小堂妹之類的人物,年紀輕得不得了,只有十七歲,但是精明干練,指揮家務、管理家中人事自有一套方法,上不得罪姑翁,下不惹觸年紀尚幼的千金小姐,對待大姊的方式敬如萱堂,逢年過節,必設筵款待賓客,雖然不曾過問丈夫的事業,但卻在無意間挽救了他們牟家老小的運勢。
這又得說回她爸爸牟冠宇頭上了。
此事導緣于為盼尚未出生的前四年,那時爸爸慷慨允諾,願幫一個交往多年的好友作保。豈料事有變故,友人經商失敗、惡意倒債後潛逃國外,積欠下近千萬元的龐大債務,全數丟給她爸爸扛。
那時,她爸爸的公司才剛起步向不過五年,就算結束公司營運,清算帳務、分配股資還給投資人,變賣鄉下的不動產、車子、房子,及母親的嫁妝──珠寶首飾,孑然一身後,還是付不出另外兩百萬元的債務。
那時已七歲的大哥不得不從私立小學輟轉,改念公立小學。眼看銀行、債權人天天來叫囂、索債,法院查封的日子就要逼近時,忽然間,有人伸出援手了!是隔壁鄒叔叔領著分挽近三個月的鄒嬸嬸,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訪。
原來嫁進鄒家一年之久的鄒嬸嬸終于傳出喜訊了。
鄒嬸嬸懷孕期間,她媽媽常去隔壁的大院串門子,三不五時就炖些滋補的膳食、帶些育嬰須知過去供鄒嬸嬸參考。
鄒嬸嬸貯盆當日早上出外散步。回家途中胎動,倒臥在牟家大門前,湊巧媽媽要出外接兒子下課,見狀臨危不亂地通知鄒家送醫,這才沒誤了時間,教鄒嬸嬸幸運月兌險,順利產下一子。
鄒叔叔得子有望,喜不自勝,再加上有鄒嬸嬸在旁鼓吹、為牟家美言,大富翁他心一寬後,不挑一眉地允諾,要替牟家解除困境,以表示謝意。
听老女乃媽說︰那時爸爸的表情是渾身僵硬,差點便要昏厥過去。
他以為自己在作夢,要不然就是隔壁鄒先生的腦筋不正常,亂開空頭支票!畢竟對方虛度三十一年,才盼到一子,也難怪他說話顛三倒四。婦道人家只不過交換個照應,順手之勞地扶了對方一把,哪里值得這樣言謝。所以他也不便扯破臉,仍然按捺下憂心如焚的焦慮,听著老婆和他們這對貴夫妻東南西北地談些言不及義的育兒寶典。
沒想到鄒雋易一吉九鼎,像變魔術般地在一周之內幫他擺平了這場浩劫風波。從此以後,爸爸將事業收了起來,轉而投效鄒家門下,甘願做個無大志、卻力拚放犬馬之勞的小主管,並且把那個男嬰視為牟家的救星。
家里有好吃的,一定先送至鄒家嘗;有好用的,一定先給他的救星用。真可惜,無法將鄒懷魯全身鍍金,像個小活佛似地供在自家佛桌上,天天頂禮膜拜。
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自從隔壁女乃女乃來說了三次媒被她拒絕的這三年來,爸爸一反常態不再為他的小活佛美言,反而開始在她耳邊叮嚀這、叮嚀那,大談男女有別的禮數,教為盼不得不壓抑下自己的感覺。再加上兩家住得那麼近,只隔一道牆,既然鄒懷魯不再來找她聊天談心,她也不屑和他牽扯不清。
※※※
「為盼,你在哪里?看見定中了嗎?」
是她大哥牟允中的聲音!
自從三年前娶了鄒懷魯的姊姊後,他們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不靠關系地自創一間規模不小的骨董店,篤實的他從不貪圖能在鄒氏家族企業里謀個差事做;當然,這便成了他與老婆之間最難溝通的芥蒂之一。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大哥非常英俊,其英俊的程度已到令她那個貌美如花、令人驚艷的嫂子坐立不安了。再加上骨董商人算是自由業者,大陸、歐陸各處跑,行蹤又難以掌握,所以她嫂子近年來有一點不可理喻。
唉,這也不能怪嫻姊姊神經質,還不是又倒楣地被鄒懷魯那個家伙克到了。反正只要諸事不順、謀事不彰的話,牟為盼一定全部栽贓到鄒懷魯身上。
牟為盼看著爾雅不凡的大哥探頭進來,灑月兌地回道︰「沒有!查掀看看他有沒有睡到床底下。」
半夜鑽進床底板睡是牟定中的惡習,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染上這樣子的毛病。
總之,應該還是同個原因,被鄒懷魯那小子克到了!
「我到處都掀過了,連五斗櫃、衣櫥都沒放過,還是沒見著他的鬼影。現在才八點,他能上哪去?」
「嗯……」
「為盼……」大哥的音調微揚,半威脅半逼供做地叫著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他也許去噓噓了。」牟為盼從小就不擅長編謊,一但編起謊來,是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
「噓那麼久了,還沒出來嗎?他夜里的半天水囤積量還真是大呢!」
「還好啦,比不上石門水庫的。」牟為盼想裝傻蒙騙下去。
牟允中看著一直躲避他目光的妹妹咬著唇,想從腦袋里榨出一些合乎邏輯的餿理由,不免同情的說︰「好了,好了,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小心腦袋爆掉。」
牟為盼支吾半晌後,囁嚅的問道︰「哥,如果……如果小扮他……逃婚的話……會怎麼樣?」
「會怎樣?不會怎樣的,花轎自然還是有人照抬,頂多把新郎的名字改成鄒懷魯,新娘的名字異為牟為盼,以平息紛紛眾議、遮丑罷了。」牟允中一臉幸災樂禍。
「我不要!我不要!」牟為盼尖叫了起來,「誰說要嫁他來著?」
「這我拿不定主意。」
「你知道鄒女乃女乃討厭死我了,每次看到我就叫我冒失囡,我一過去,不被鄒懷魯整死,也會被她盯死,她跟虎姑婆一樣恐怖。」
「自己造的孽,能怪別人嗎?誰教你當著老太太的面誓死不嫁鄒懷魯,還撂下一句話︰齊大非耦!奇了,我這個做了人家一輩子大哥的人,怎就不知你有這麼迅速的辯才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