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盡是一副長輩教訓人的態度,若茴從小苞長輩特別有緣,唯獨跟他不投緣。
「跟我談談台灣的事吧!」
「很好啊!屹立不搖。」若茴想他大概三十好幾,照理推算,離家不會超過四、五年,但她記得,他好象提過是五年前才從格拉斯哥大學畢業。「你出國有多少年了?」
「十年了!我十九歲就開始各地游走的生涯。」
原來他只有二十九歲!但若茴總覺得他眉宇之間有股無以名狀的憂郁氣息,他的眼楮雖然有神得懾人,一旦綻笑時,魚尾紋已依稀可見,或許這就是典型的歷盡滄桑一魯男吧!
「那應該比你想象中的繁榮些,台灣改變不少,很多小路都被擴建拓寬,百貨、建築、貿易、金融業都十分發達,土地早就開始狂飆起來。」
「哦!」他很有興趣的問道︰「你听過一家叫‘彭氏建設’的公司嗎?我剛離家時是頗富知名度的建設機構。」
「彭氏?」若茴回想著是否曾听爸媽聊天時,提起過這家商號。「好象有過,印象中是給日本商社並購了。那家‘彭氏建設’曾經是你的希望嗎?」
「希望?」他考慮了一會兒,吐了口氣接著說︰「大概吧!以前總希望能進那家公司服務,不過既然它已倒店了,不如另擇良木而棲吧!」他泛起落寞的神情,雖然如曇花一現,仍沒逃過若茴的眼。他突然轉變口吻。「問個小問題吧!你確定房間了沒?」
若茴以為他又要跟著她白住,口氣非常的差。「還不知道!你最好自己打點處所。」
「我有好友住在米蘭及翡冷翠,只是好心詢問你的情況一下罷了!既然你這麼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很好!謝謝你終于弄懂我的意願。」
※※※
靶激老天幫忙,飯店尚有空房,雖然不是特等的,但還是令若茴差點跪地而拜。她取了鑰匙,回身面對他。他笑意盎然的凝視她,讓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想……該是分手的時候了。祝你的計畫順利,能夠在珠寶界大放異彩。」
他雙手放在褲袋內,側頭說︰「你永遠都這麼沉得住氣嗎?謝謝你的祝福。不過對我而言,珠寶設計並不是我的志向,那只算得上是一項興趣罷了。若你是真心的話,就祝我將來能成為享譽國際的建築師吧!如果你在這五天內想聯絡我,可撥這通電話給我的朋友麗沙,他知道如何聯系我。你叫……」他遞過了一張名片給她。
她將名片接過手。「我叫林若茴。」
「若茴?」
「茴香的茴。」
他趁她末縮手前機伶地牽起她的手,輕握一下。「林小姐,你很特別,相當相當特別,教人難忘。別後多珍重了!不管怎樣,旅途中若發生變化的話,千萬記住有個魯男子曾欠你三千塊美金,所以你找他麻煩是天經地義的事。」
「好!」若茴開懷的笑了,她開始覺得這個男人也許不是完人,但內心和外表卻非常的不一樣。
他听她這麼說便輕揮了手,轉身離開飯店大門。
若茴看著他直挺的背影,目送他穩健的步伐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里,心底不禁泛起失望感。
※※※
翌日清晨,若茴被喧鬧聲吵醒,她睡眼朦朧的走向窗邊,看著這個古色古香的城市。
她對米蘭的第一印象是甜美清新的少女,嬌柔中不失古意,刻意的高雅又不流于做作。
當她走在街頭,穿梭在妙齡女郎身旁時,總覺得自己老得像她們的長輩似的。米蘭女人非常懂得打扮自己,當真就跟這個城市一樣。這也是若茴從旅行中得到的一個體驗,人文景觀與風俗常常使一個平凡無奇的都市更令人流連忘返。她踱著閑適的步伐,漫無目的地走在石磚路上,不知不覺走進購物區,一間間店面陳設著琳瑯滿目的服飾、帽子、絲巾、皮制發夾、瓷杯、瓷碟之類的流行品,教她楞在櫥窗前。
其實,這些東西台北也有不少,但價錢方面就有了兩、三倍的懸殊差異。可惜的是即使價格再怎麼便宜合理,她都不忍心把錢揮霍在這種東西上面,她警告自己別再把心思花在這些她目前負擔不起的玩意兒上,轉身要離開,忽地被人猛地撞了一下,這一撞,教她的地圖、筆記本全部散落一地。
撞她的人是個十歲左右的受驚小男孩,他扯著她的手臂、跪在地上,機哩呱啦地冒出一大串意大利話,然後又鞠躬又彎腰又點頭,就是不幫她撿東西。若茴只得一邊撿東西、整理被打散的行程表,還不時用英文安撫他道︰「It'sOK!」等她直起身子用紙拍掉身上的灰塵、抬起目光時,卻發現那個小男孩已不在眼前,早就一溜煙地跑到下一個街角,拐進了巷子里。若茴忍不住皺眉,心想,她又不是惡巫婆,被撞一下又不會吃了他,他實在沒道理閃得那麼快。
餅午時,若茴已覺得有一些累了,艷陽的白熱光線令她吃不消,盡避在家時天氣也是很熱,但是穿梭在建築物間,起碼還有騎樓可以遮遮陽,要不然下一場大雨也是挺沁人心脾的。但是這里似乎沒有開冷氣的習慣,也少有騎樓,根本無處可躲。無計可施之下,只有逃到餐店里了。她點了一些意大利傳統的面類及冷飲。店老板一直跟她推銷意大利咖啡,她拗不遇店主的熱情推薦,只好免為其難的來一杯。
等到她要掏腰包時,東模西模才發現霹靂腰包里的錢包已了無蹤影,她該不是掉在旅館了吧?但是她明明記得有拿出來的啊!若茴瞟了一眼正在櫃台後忙碌煮咖啡的店東後,小心翼翼地解下腰包將它仔細地檢查一下。她愈翻愈不信邪,但隨著希望的落空,整顆心就彷佛一顆墜落的隕石從外層空間直直下降,穿破了大氣層,最後砰地一聲直沖撞上地球表面。
撞!對了!一定是那個小孩!真可惡!竟然連一個十歲大的小孩都會騙倒她,早知道就該掐著他的脖子命令他趴在地上,把她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怎麼辦?她掏了一下牛仔褲左右口袋,搜索半天只有兩張五元美鈔和一張名片,她所有的孔方兄都在那個沒心缺肝的臭孩子手里,若茴在心里換算著匯率,招來店東,希望他肯接受美金,並退她一些零錢。當他用著英義參半的英文說沒問題,並找了適當的零錢給若茴時,她松了口氣,收下了錢,僵硬著一張臉跟他道聲謝就走出了餐廳。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若茴遇上了這麼倒霉的事,又開始自古自語了。「禍從不單行的,你早該學乖才是。」用這些錢打電話回台灣,可能和母親報聲名字就會被吃進電話里了,比玩吃角子老虎還坑人!對方付費的電話又貴得嚇人,雖然可以拿到錢,但是母親一旦擔心撈叨起來,根本就不在乎花多少錢,結果一定是她得呆佇于米蘭市區一隅的公用電話前,听母親訓話半個小時以上。弄到最後,可能她甚至會親自飛過來,把她揪回去也不一定。思及此,說什麼也不能冒險讓她母親知道她的窘狀,以免斷了日後的計畫。
她拿出昨晚那個叫金楞的男子留下來的名片,深吸一口氣後,才鼓足勇氣撥號碼。
鈴聲響了十下之久才被接起來,接听電話的男人是用意大利問話,她則以結巴的英文找著麗沙的女孩。當對方跟她說他就是時,若茴又無言以對了,沒料到有個男人會以「麗沙」稱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