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模了模胡子,阿古斯又問︰「異鄉人,我有一個想法,既然我們兩家日後得長年合作,而你千里迢迢來這一趟,不多留你住幾日好好招待一下是說不過去的。你如果願意,我可以讓你住在我家里,在這光之城里逛逛,也順便參觀參觀我家的織坊,學學紗麗的織法。」
「真的可以嗎?」張伯冠被嚇到了。「你是說……哦,這太慷慨大方了,我怎麼好意思接受?!」
不論哪個行業在任何國度都是一樣的,佼佼者都有自己成功的秘訣,可任誰都會想藏私,但這阿古斯怎麼會——
「這……你為什麼肯這麼做?」張伯冠下意識地用力點頭想留下來,但對阿古斯的用意仍是一頭霧水。
「嗯……怎麼說呢?因為你很投我的緣吧!異鄉人。」阿古斯頗具深意的道。「如果我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就好了。」
阿古斯要請一位異鄉人做客留宿家里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家。
「蜜絲,這消息是真的嗎?」
「你看過那位異鄉人,他是長什麼模樣呢?」閨女們住的大院里,七嘴八舌,噪音充斥。
「我听說,這位異鄉人頭發同我們一樣是黑的,但膚色卻是女乃白的。」
「我听說,這位異鄉人是勇敢地騎著馬,跋山涉水,度過一大片沙漠前來的。」
「我听說,這位異鄉人個頭高,臉方方的,說話很溫和。」
「我听說,這位異鄉人在自己家鄉也是做大生意的,賣各式各樣的布料。」
「我听說,這位異鄉人很是老實,待人很和善……」
「拜托——」蜜絲終于受不了的爆發出來,「你們都是‘听’誰在‘說’的呀?異鄉人的膚色哪是什麼女乃白?根本是跟鬼魂一樣的死白!異鄉人哪有勇敢地騎馬前來?一定是舒舒服服坐著八騎馬車過來的!
「什麼異鄉人說起話來很溫和?明明是說一句便回一句!異鄉人怎麼可能做很大的生意?一定比不上我們家!異鄉人更不可能老實!他可是狡猾地佔我便宜,故意弄得我好難堪!」
「呃……」眾女噤聲。「是這樣啊……」
「本來就是!」她氣得又跳又叫,蜜絲振振有詞道︰「你們都是從誰那里听說的呀?」
「蜜絲?」大姊怯怯地舉手發言,「先前就只有你見過他,我們都是听你說的呀……」
「呃……」當場凍住!蜜絲一身蓄勢待發的氣焰已收不住,就連想躲起來自個兒尷尬都不行。「是這樣的嗎?」不會吧?先前姊姊們都是「听」自己在「說」的喔?!
「對呀!」眾女齊聲應道,腦袋猛點。
「哦∼∼那……這……」鼻子模了又模,蜜絲發現眼前狀況好像很難收拾,下不了台哩!「那就是……那就是我說錯了。」硬著頭皮拗道。
「說錯了?」三姊不大明白,「那你是說你先前告訴我們的話才是正確的?」
「不不……」
「那你是說現在你告訴我們的話才是正確的?」二姊也問。
「不不……」
「那到底什麼才是正確的?」眾女異口同聲了,頗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不——那、這……都不正確啦,可以了吧?」雙手擦腰,使勁兒單腳跺呀跺,可惜蜜絲身材嬌小又長得臉蛋甜美,讓她生起氣來實在沒什麼「看頭」,這也就是為什麼她雖然常常生氣,可誰也不會在意,放在心頭上的緣故。
在阿古斯家,大家都知道蜜絲是只母老虎,可卻是布縫的,沒什麼殺傷力,更何況蜜絲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當作一陣雷閃雨驟——過去就沒事!
「好、好,都不正確!誰說不可以?當然可以!」眾女安撫著她。
哎!蜜絲也氣不下去了,任姊姊們將她拉到坐墊上一邊吃著果兒、一邊玩鬧,很快的,一切就又雲淡風輕了。
可玩鬧沒一會兒,她們的母親蓮修卡便儀態萬千的走了進來,嚇得這些女孩兒手忙腳亂,個個只來得及正襟危坐,挨了幾句好罵。
「你們在做什麼呢?家里來了貴客,晚上要好好擺宴款待,你們還不快去打扮打扮自己?」蓮修卡冷眼一轉,「巴蘭、格娜、達莤?」
「是的,母親。」三個女孩兒應聲站了起來,唯獨留下蜜絲仍坐在原處不動。
母親沒有叫到她。她的母親從來都沒有叫喚過她。
蜜絲原先氣焰高張的表情不再,也沒有剛剛那樣的情緒高亢,輕輕的,她的唇瓣抿得緊緊的,告訴自己早該對母親的冷漠習慣。
也不知道為什麼?蓮修卡對這最小的女兒總是漠視著,其程度便如阿古斯偏袒她的一般嚴重,蜜絲從小便沒有母親撫抱,只有父親放縱自己到處亂跑的印象……可是再多的父慈仍然是和母愛不同啊!
現在房間里冷清清的,沒有人了,蜜絲也不知道自己發怔了多久,她側著螓首,視線越過整個房間,投向外頭栽花種木的庭園造景上。
房間內,幾個姊妹吃剩的果兒散落一地,凌亂得一如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
阿古斯希望他留宿的提議,對張伯冠而言——
哇!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物!
一來,這樣他可以好好學習到一些有關紗麗織紡的事情;二來,這樣更可以多看看那個天竺姑娘一眼……
呿!他的想法恁地登徒子!
張伯冠重重一抹臉,卻無法就此抹掉心猿意馬的臊紅。
「您真的要這麼做嗎?」商隊一切都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啟程出發了,但哪知這大當家會有這番念頭呢?!氨領隊和錫叔都不認同張伯冠的打算,但他是主子,做人部屬的又有什麼話好說呢?
「大當家……」一直到要上馬臨行前,副領隊仍盡職地想要說服張伯冠,但還沒有開口便被張伯冠溫聲打斷。
「劉伯啊,我個兒都長得這麼高大了,您不必總是跟在我後頭窮擔心啦!」張伯冠這麼調侃這位長輩。「而且,您不覺得這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學習機會?值得我花一年半載留下來磨練,日後才能為錦繡莊多添一門技藝,何樂而不為呢?」
「那……至少讓我們留個小廝在您身旁,服侍日常生活吧?」劉伯怎麼說就是不放心。「沒人跟在您身邊打點是不行的!吃飯、更衣、沐浴、就寢……」
「劉伯,這些事我自己都能辦得到。您只需回中原去,將我寫的家書呈給我爹便行了,要他好好安心,我每個月都會寫信回去的。更何況我相信阿古斯會好好招待我的。對了,爹的身體微恙,你教亞弟不要老是跟他起沖突,好好照顧老人家……」
終于,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和托囑後,這支錦繡莊的商隊先行離開天竺返鄉,而張伯冠按預定計畫,在阿古斯家住下。
「異鄉人,」阿古斯的長子阿的士迎面而來,俊眉朗目,笑得非常熱忱,「歡迎你到我們家來住,日後就請當成是你的家吧!來,我領你去客居那里。」
兩個年輕人年紀相仿,談沒幾句話後更是一拍即合,還沒走到客居,就已經哥倆好地有說有笑了。
「這方向是男人住的房間,也就是我和其他弟弟睡的地方;那方向是女人住的房間,我的妹妹及母親便是睡在那里;旁邊則通往奴僕睡的地方,再過去的是……」阿的士一一介紹著,不意看見一道人影正緩步走來。「哦,蜜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