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條胳膊突然伸出阻擋住張仲亞的腳步,張伯冠陰惻惻半側過臉,視線定定的看著,張仲亞聰明地高舉雙手呈投降狀。
「不準吵她。」僅僅這麼一句簡短命令,但已經顯露出不尋常的在乎意味,張伯冠自己知或不知呢?
「好。」張仲亞非但不為兄長的態度感到氣惱,反倒有些振奮,高興的點了點頭。
開什麼玩笑,張伯冠意志消沉了七年,如今有個能勾出他「反應」的對象出現,自己開心都來不及,哪會去計較那麼多?
「好好好,我不吵她便是。」張仲亞知趣地掉頭退出門外,不吵不吵,萬一把似乎有那麼點苗頭的「意思」給吵沒了,搞不好就對不起兄長哩!
張伯冠深深幽幽注視床上的睡人兒。
注視得愈久,思緒愈混亂,整個魂魄順著回憶逆流,追溯到七年之前……
第二章
取道絲路,張伯冠費了好一段時日才抵達天竺首都——光之城。
一踏上這個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異域國度,他向來溫和平靜的心湖,不免也漾著興奮的波動。
「張大當家,您在發呆呢!」已是絲路上的老向導——錫叔已經習慣看見首度踏上這片異域的商旅,那好奇興奮的表情。他打趣著,「敢情好,您是看天竺姑娘生得好看,發愣啦?」
「呃……」張伯冠騎在坐騎上,一雙眼楮確實因來來往往的人潮不住游移,亢奮的情緒洋溢全身每一處。
天竺的市集,熱鬧一如中原,挑貨販賣,擺攤兜售,許多不知名的香料氣味飄蕩在空氣中,更增添了一抹令人迷醉的感覺。
「錫叔,原來天竺人是真的姑娘不穿襦裙,男人不穿上服啊?」下馬牽著坐騎,在錫叔引領下往準備下榻的客棧走去。
一路穿過市集,這隊明顯服飾不同的異域客令人側目——就像他們也在對別人側目一樣,好奇的、友善的、新鮮的目光彼此交會。
「是呀,天竺姑娘穿起紗麗來可是婀娜多姿,至于天竺男人的下半身長裙,叫‘托蒂’,而用長布巾由肩披下扎進腰際的,叫‘恰達’……」錫叔知道張伯冠到天竺來,便是要做布匹買賣的,因此解釋得格外仔細。
在客棧下榻後,錫叔對張伯冠說︰「張少爺,明早我再帶你去阿古斯家吧,今天天色晚了,還請好好休息。」
「哦,不,我精神還很好。」張伯冠笑著搖頭,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街上走走看看,這里和中原完全不一樣呢……錫叔您不必緊張,幾句天竺話我還能說能听,我一個人不會有問題的,您大可放心先去休息。」
「這……好吧。」年輕人的體力就是比他這半老頭兒要得!錫叔是真的累了,只叮囑了一聲,「那就請您快去快回,出門要多注意小心。」唉,這個看來老實過頭的年輕人,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張伯冠一笑,揮揮手,慢慢拾步走出屋外。
時近黃昏,可天氣仍是溫暖無比,潮濕的風拂過他的臉龐,帶著淡淡的水氣。
舉目望去,石造的矮房和木造的高樓比鄰雜陳,隨便轉個街角,三三兩兩結伴的婦女和兒童迎面而來,一雙雙好奇的黑眼看著張伯冠這個異國商旅。
他信步往先前路過的市集走去,一部分商家已經打烊離去,可是仍然有不少人繼續做著生意,他東張西望看得津津有味。
「那摩靳戴。」禮多人不怪,張伯冠說著破破的天竺問候語,雙手合十,對一處擺放各式紗麗的攤子致意。
「嗯?那摩斯戴……」胖老板也急忙回禮。
「我可以看看嗎?」對方會不會介意他一個大男人來瀏覽這種女人布料?會不會覺得這是很失態的事?
「請,請隨意!」胖老板很大方地一揮手。
得到老板應允,張伯冠開始翻動一匹匹紗麗,東模西模的,好奇得不得了。
「異鄉人,你是從哪里來的?」胖老板率先開口詢問。
「嗯?我是從中國來的。」張伯冠笑得好不靦腆,「我來天竺做生意。」
「做生意呀?從中國來的?那很遠耶……」胖老板打開話匣子和他聊天,見他對紗麗的興趣頗濃,更是仔細講解這種特殊的民族服飾穿法給他听,連說帶動作,一個大男人把女人衣服裹在身上的模樣真是好笑到不行,看得張伯冠忍俊不禁。
「喂喂,異鄉人,你嘗過我們天竺的烤餅沒有?來一塊吃吃吧!我請客。」不一會兒,另一攤賣吃食的小販也對他用力招手。
「不不,還是過來看看我們的檀木器具吧!看您想買鏡子、扇子、首飾盒全都有……」
或許是張伯冠的存在太醒目,一下子,小販都湊過來七嘴八舌了。
哇!張伯冠差點要被這些熱情給淹沒,幾乎不能呼吸了呢!
若不是天色真的晚了,這些商家攤販不得不打烊,否則張伯冠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散會」呢!
「喏,異鄉人,你明天一定要再來喲!」
「是啊,異鄉人,我明天再請你吃烤餅。」
笑著對這些熱情的商家揮手道別,張伯冠離開市集後,便尋著記憶中的原路要回客棧去。
嗯嗯,他記得的。若是逆著從客棧出發的路線走,便會先路過兩棟石造矮房、一棟木造的屋,然後看見一口水井,靠著水井邊的圍牆拐彎——
「哎喲!」腳步才拐過彎,張伯冠就迎面和一個冒失鬼撞在一起,疼啊!
「是誰那麼不看路啊?」蜜絲揉揉發紅抽痛的小鼻頭。嗚,是不是更扁了些啊?「是你嗎?就是你敢撞姑娘我?!」她毫不客氣舉起手指尖比著罵人。
「對不起……」張伯冠滿懷歉疚看著眼前嬌小的天竺姑娘,雖然天色暗得不能看得很分明,但那張可愛的輪廓仍讓張伯冠頓覺眼前一亮。「我有沒有撞疼姑娘哪里?」
蜜絲被這溫和的語調一安撫,也不好再發大小姐脾氣,只是哼了一聲,逕自越過他的身邊就走,一點也不知道,張伯冠正盯著她嬌小的背影直瞧。
蜜絲是從家里偷溜出來散心的,她往先前張伯冠才離去的方向走,找到正在吩咐奴僕收拾攤位的父親。
「父親!」蜜絲親熱地撲進胖老板張開的懷抱里,螓首愛嬌地磨蹭兩下,讓胖老板笑呵呵地模模她的發頂。
「都長這麼大了,還愛撒嬌。」胖老板又抱了女兒好一會兒才舍得放開她。「怎麼這麼不乖,又從家里偷偷跑出來?」女人家一般都是窩在家里做做家事、照顧孩子的,很少頻繁地拋頭露面,可他這個女兒就是不乖呵!「不怕你母親罵人?」
「母親才沒罵過我哩。」吐吐小舌尖,蜜絲笑道︰「更何況我整個下午都很乖,還跟姊姊們學制紗麗,現在才出來走走並不為過吧?」
「是是,不為過!不為過!」胖老板就是拿這鐘愛的小女兒沒轍!
說也奇怪,所有的兒女中,就蜜絲最不受教,可是他這一輩子,最疼的也是這個最不受教的。看著蜜絲一臉天真淘氣的嬌憨態,哪舍得訓斥下去呢?
「更何況,我看不見父親便吃不好飯,所以要趕快帶父親回去一起吃飯呢!」蜜絲踮腳往胖老板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你這小孩就嘴甜……」胖老板搖搖頭,忽地感傷的想起一件事,「唉,我的小蜜絲也長大了,可以嫁人了。」這個女兒今年年屆十六歲了,他沒記錯吧?
「哦∼∼父親,沒有人會像你一樣愛我疼我了不是嗎?我才不要嫁人啦!」蜜絲小嘴嘟得好高。對這半澀半青的少女來說,「嫁人」一詞好遙遠好神秘,讓她有點兒怕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