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野夜龍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已是幾個時辰後的事。
「心兒,你還好吧?」怎麼雙眼閉得緊緊?哎哎,他該不會是把她累到不行了吧?
事實顯然如此。
「你都不會累嗎?」右眼勉強眯開一條縫兒,劉淨心口吻佣懶、神色近乎小女孩兒的嬌憨。
他不累?她可累壞了!
野夜龍挑高一雙眉頭,「你這可是在同我調情?」在交際應酬的場合里,他是見多了花娘名妓的勾引挑逗,千樣的妖嬈冶艷卻遠遠不及劉淨心現下那—抹小嘴兒婉婉的笑。
「不正經!」調情?她才沒有!這麼做的人是他才對吧?被他這麼一攪和,劉淨心睡意消散了下少,睜眼看他時,卻瞧見他又褪下滿臉陰霾,像要短暫的苦中作樂,她明白水玉館失火一事,仍是他們心知肚明下的沉痼。
「是娘嗎?」伸手勾下他的頸際,她輕聲詢問。
埋首在她肩窩處的男人微微點了下腦袋,「失敗了,我的計畫完全失敗……」原來,為了轉移蓮老夫人對野日鳳的注意力,最近野夜龍花錢在外頭放風聲,說自己在府外又新納了一名小妾,長相和野日鳳更為神似——但看來蓮老夫人並未上當,直接拿水玉館開刀,一把火燒得乾淨!
現下,他該怎麼做?他並不怕衙門楊捕頭再次的登門拜訪,甚至要他走一趟對簿公堂都無所謂。
他不在乎自己的清白蒙受冤枉質疑,但他不知該如何處理蓮老夫人——野夜龍斷不可能將自己娘親交給官府,卻又無力遏止她愈來愈偏差的念頭及行為。
「你想怎麼做最好,就放手去做吧。」劉淨心能理解他的酸澀、他的苦楚,一顆芳心也為著他疼痛。「你怎麼做,我認為都好。」她這輩子都會站在他身旁支持著。
「心兒……心兒……心兒……」他粗嗄地一遍又一遍喊她,似乎多喊過一遍,便多找尋到一分勇氣,鼓舞著他進行心中計畫好的行動……
翌日,他毅然私下前往水玉館,指名找上野日鳳的贅婿,那個看來俊美無害、實際上卻城府極深的男人,商討如何布計一舉逮到縱火嫌犯。
怎麼做最好,就麼放手去做吧——他累了,一顆心已吃力得不勝負荷。
蓮老夫人在他大義滅親的抉擇下,在意欲再次潛入水玉館的行動中失了風,當場被逮捕,甚至被野日鳳的丈夫痛下殺手,一口氣被廢掉全身武功,自此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瘋,痴癲終生至死。
尾聲
若干年後
巍峨的野府大門口上張燈結彩,紅得一片喜氣,奴僕鬟婢個個忙進又忙出,為這隆重的一天做最完善的準備。
「快快快,快快快,你們把要給夫人賀壽用的錦繡褂畫擺哪去了?壽酒呢?甘不甘醇?廚灶那在做什麼呀?啊啊,阿山阿海,你們兩個去西邊廂房那去幫忙,小桃小紅跟周嬸幫忙去……小紫小綠跟我來……咦,薇兒,你來得正好,我要問問你︰老爺和夫人上哪去了?」
盡避是有了那麼點年紀,可小胡子還是活力充沛亂亂跳喔!自從身兼琉琳館和野府兩造地方的大總管後,那命令人的嗓門可是愈練愈響亮呢。
薇兒一臉無奈搖搖頭,「我方才才為夫人梳妝好,老爺就進房將夫人帶走了,我也提醒老爺說放鞭炮的慶壽吉時快到了,老爺卻說不急,他要帶夫人去一下琉琳館的煉室,讓她瞧瞧一樣東西,還說會及時趕回來。」
「啥?有什麼東西這麼急著瞧嗎?出嫁的小姐算算時間也該抵達了,領著商隊的少爺也早修書回來說必準時歸來的耶!」啊啊,這是什麼天下呀這?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小胡子可不要在有了那麼點年紀時再來當太監啊!
身為他的妻子——不,薇兒真不想承認自己一時瞎了狗眼,才嫁給這個大小聲喳呼的老公。「你也不必太擔心,老爺哪是什麼誤事的人,等等就可以見到老爺、夫人啦。」她也不知不覺放開嗓子,和小胡子同出一轍。唉,做夫妻的畢竟是互相影響的呢。
這廂這端在鬧烘烘的,那廂那端卻是安安靜靜的。
劉淨心被野夜龍牽著手走入琉琳館的煉室,秀雅如昔的臉上盡是納悶。
「相公,我們來這里做什麼?」
野夜龍轉頭,唇角微微勾笑,俊美卻帶了長年來磨練成熟的風霜,讓已過不惑之年的臉龐別具男性魅力。
「給你看些東西。」先安排她坐下後,他這才將一道擋在牆壁前方的屏風推開,赫然露出當年他親手打制的龍鳳飾板。
「好美……這是相公做的嗎?」
盡避經過歲月的變遷,但真正的上品可是禁得起考驗,龍鳳飾板被保存得完整無瑕,仍可在世人面前展露出它精華風采。
等欣賞夠了上頭龍騰鳳舞的圖案,劉淨心無可避免的看見了他那兩句「鳳飛青日舞九天,龍騰夜半不思眠」的即席詩句——笑容微微失色斂了起來。
野夜龍默不作聲等待著,看她近乎默誦地念著一宇又一宇,再抬頭冷靜望著他。
「為什麼要帶我來看這個?」夫妻做久了,似乎連心都通著同一處靈犀了。
這是野夜龍在年輕時代,為了對異母妹子禁忌的愛戀無處可宣泄下制造的作品吧?一鳳一龍、一日一夜、一天一地,意思都表達得十分生動明白。
只是,他為什麼要在兩人準備共慶她的四十大壽時,帶她來看這樣事物?這算某一種的……呃呃,劉淨心找不出任何言詞足以形容。
「這飾板,是我心念著鳳兒妹妹,一邊覺得喜悅、一邊卻又明知無望下完成的。」
盡避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麼話,心頭卻仍如遭人重擊般難受。
劉淨心臉色有些蒼白,料想不到他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里,這樣蓄意傷害她是做什麼?藏在袖擺中的雙手悄悄握得死緊。
「我知道了。這是你……一項非常珍貴的紀念品。」
「是的。」他竟也同聲附和。「文人以詩賦、藝者藉歌舞、畫家憑畫墨,比比都以自己的方式來抒發情感。而我野某人生平只有此一長才,所以才會制出這塊飾板……我做得可好?」未了竟還問上這一句。
「很美。」她回應的語調又乾又苦又澀。他是存心硬是要教她難受嗎?「真的……很美。」美得令她血液似要開始凍冰凝霜。
這些年來,這麼久了,難道,野夜龍竟不曾將對異母妹子的愛戀忘卻過嗎?她如是心寒地想道。
「心兒。」雖然她安靜下來了,但野夜龍豈會不知她在轉念些什麼?將心比心,換成他知道她到現在都還有個念念不忘的人,會做何感想?
「這飾板確實是代表我對鳳兒妹妹的情愫,可是我現在想轉贈給你——算是代表一個段落的結束吧?這些年,如果不是有你守在我身旁,肯定是一段我不能想像、也決計熬不過來的歲月。」
野夜龍說的是肺腑之言!當年野日鳳在經過蓮老夫人一連串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破壞行動後,對商場競爭看破了輸贏計較,感慨之余決定將水玉館的一切產業全數交予異母兄長——自此以後,世上再無水玉館的存在,而是擴張了琉琳館數倍之大的版圖。
這對兄妹,這輩子並無真正的握手和局,但他合並了雙館,多年來經營得比以往更出色,將野家的名氣遠傳至邊疆異域——算是回報給野日鳳一份情,
如今,該是他正式回報給另一個女人一份情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