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上好的木材做梁柱,雕龍畫鳳的桌椅上漆,再擺上精繡的屏風、古董花瓶、名家的題字詩畫等,終於先將招待賓客的大廳布置起來。
「喔。」野夜龍對她開心地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只淡淡應了這麼一聲。
對這富麗堂皇、連蓮老夫人都滿意地頻頻頷首的大廳,就只有「喔」這麼一聲嗎?稍稍的,劉淨心雀躍之情涼了下來。
失望嗎?是有些失望!左鄰右舍在大廳修葺完畢,爭相拜訪並嘖嘖有聲贊美美、婆婆滿意地頻頻頷首、長工下人們之間崇拜的交頭接耳等等,都不能取代她的良人一句肯定之詞啊!
這情緒的失落感,他可懂得?
「替我備點消夜來。」野夜龍踏入浴問前扔下這句吩咐。今日應酬菜沒吃上幾口,酒倒是一直被勸進個不停!
劉淨心彎腰撿起他邊月兌邊丟在地上的衣物……像個任性的孩兒呵……唇角微微一勾,劉淨心聞到撿起來的衣物上頭所散發出的汗麝味,淡淡的,稱不上好聞,卻是她日漸習慣的氣息。
稍後,小小廂房里點起柔和的燈火,披著濕發的野夜龍表情平淡地吃著炖粥,一邊翻閱攤放桌面的帳本文件,而坐在他對面床邊的劉淨心則靜垂著螓首,心神卻並末完全專注在手中待補衣物上,針線有一下、沒一下動作著,她不時覷向野夜龍……覺得他真是好看。
忽地,她放下手中衣物,訝異道︰「你的手怎麼了?」隨著話一出口,整個人已不假思索的站了起來,搶到他面前。只見野夜龍右手手背上多了條血漬已乾的紅痕,看起來是不嚴重,但相當明顯。
忘了相敬如賓的生疏及羞怯,劉淨心情急地審視那紅痕。「我去拿金創藥給你擦。」立刻提起裙子便要跑。
「不必了。」野夜龍從後頭出聲阻止道。
「嗯?怎能不必呢?」劉淨心正要拉開門扉。「明明就那麼大的傷……」眼底寫滿了委屈、緊張、害怕。
「不必多事,我已經在琉琳館那里處理過傷口。」野夜龍對她那百感交集的難過神態,勉強解釋一句。
她沉默地听了,螓首微微地一頷,可仍轉身往外走去。
「你——」野夜龍皺眉,出聲想喚她,但中途又作罷。算了!反正他先前都解釋過不需要了,現在理她做什麼?回頭繼續看他的帳本去!他這樣告訴白己。
十八歲的年紀,委實有些年輕氣盛,往往會傷了人心卻不自覺,不過野夜龍此刻才沒心思想這些。
他所想的是琉琳館的燎室需建蓋幾座,人手需聘雇多少……盡避以前父親在世時,他也帶領過人手、受過煉制琉琳水玉這種珠寶的手藝訓練,但現在真正掌權大局時,才赫然感覺所學永嫌不足!原來,想當家做主,煉制技巧反倒其次,而是種種有關生意上的調度、手腕、眼光才重要!尤其對手水玉館可是傳了數代、享有知名度的活招牌!他不加緊腳步跟上是不行的……
***
琉琳館終於正式落成。
當日,鞭炮一串又一串爆聲,仿佛召集用的鐘聲鼓響,大門一敞,歡迎各方人上蒞臨指教。
考究檀木的置架上,仔細放妥每一件晶瑩剔透的珍品。這問廂房是收到特別請帖的人士方得入內參觀,得帖者非富即貴。
「哎喲,這匹馬做得可真駿呀!」城西張員外在一件栩栩如生的作品前停下。
「是,張爺喜歡這『千里名駒』吧?」機伶的伙計立即忙不迭跑過來,舌頭三寸也不爛。「哦,我記得您老生肖不就屬馬嗎?這『千里名駒』和您可真是相映得彰呀!咱家野爺肯定是以您為範本,才塑得出這件『千里名駒』呀!」
「是嗎?好,這『千里名駒』我要了!」
王員外遲來了一步,「不不不,那『千里名駒』可是我先看見的哩!哪,夥計,這『千里名駒』定價多少?我付雙倍的銀兩。」
「什麼?王兄你這可是同小弟我爭?夥計,我願付三倍價錢買下!」張員外怎可能就此服輸。
伙計一看苗頭不對,趕緊將一旁桌上的茶水奉上,同時對另外一個不遠處的同伴使個眼色,「快過來將這件『千里名駒』掛上張爺的名牌,安排好打包裝箱。張爺您莫緊張,凡事有個優先順序,是您先看上的珍品就絕不會是別人的,咱琉琳館可是以客為尊哪!」
「嗯。」張員外這麼一听可樂了。「本就該是這麼樣嘛!『千里名駒』是我先瞧見的,本來就該是我的。呵呵呵,王兄,不好意思,小弟先走一步,」張員外得意且搖擺,肥胖的背影活像只填鴨。
「你怎麼就這樣賣給那個姓張的胖子啊?」王員外對著阻擋在前的伙計大大發難,「我不是說我願出更高的——」
「噓、噓,王老爺。」伙計做個噤聲的動作,擠眉弄眼。「您不必生氣,那張爺所獲得的『千里名駒』雖然是上品,但我可是特別為您留了件更符您身分地位的極品!」神秘兮兮拉著王員外走到一處置物架前,伙計拿出一個被紅色綢布包得好好的物品。
「這是『雙蛟戲珠』。您瞧瞧這蛟身姿態塑得優雅,而且那瓖嵌的珍珠,色澤粉紅圓潤,可是咱家野爺不惜工本、遠從東洋異域找來的逸品!扁憑這點,可不知勝了『千里名駒』多少價值哩!」伙計的一番說詞哄得王員外心花朵朵開。
「好、好,真是太好了!我就要這『雙蛟戲珠』。」王員外哈哈大笑,頓覺扳回一城而神清氣爽,方才的郁氣早就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而會場里的這一幕,亦落入野夜龍觀察的眼里,拍賣會結束後,他特地把這名夥計找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回爺的話,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小胡子。」
「我瞧見你處理張員外和王員外的紛爭,手腕相當不錯]至少讓他這冷面的主子印象深刻極了。「以前是在什麼商號待過?]
「不,小胡子沒有。不過小時候家中曾開了一家古董鋪子,天天跑進跑出,所以對待人接物略有心得,知曉做生意便是手段要圓滑,臉常帶微笑。]
「這麼講來,是在說我完全不及格?]仍是板著一張臉,野夜龍平淡道。
「呃,不!小胡子絕對、絕對沒有那意思!]小胡子這下可慌了。「爺長的萬般俊美出色,不笑也迷人的;真的!]
「我自己是什麼模樣,我會不知道嗎?」野夜龍手一揮,道︰「我找你來,是有別的事要說。]
「什麼事?」嗚嗚嗚,不要吧?該不會是自己哪兒又說錯了話,被野夜龍拿來算帳,算完帳後要自個兒走人的吧?小胡子在心中哀號。
「我要你以後負責琉琳館門面一切,幫我招呼客人。」野夜龍道。
說來也真巧,他這陣子就是在尋覓這種管事人才,他厭惡一直保持笑容。不但要做寒暄、款待,還得忍受對方言不及義的應酬工作。
「我?!]小胡子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爺,您剛剛說了什麼?」
「怎麼,你不情願嗎?」野夜龍抿了抿唇,「還是哪個字听不懂?」他說的又不是什麼番邦話吧?
「不不不,懂,我都听見、听懂。」小胡子猛地搖頭,並開始欣喜若狂,「小胡子感謝爺這麼提拔!一定會好好報答,不管是要我粉身碎骨、鞠躬盡瘁,我都在所不惜!」
***
听說,琉琳館開張第一日,便是佳評如潮。
听說,琉琳館每一件精品,大多出於野夜龍之手,精雕細琢得筆墨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