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步在販賣飾品衣物的攤位前,挑了一支白花鈿的簪子,但只是瞧了瞧又放下,然後換一支紫花鈿的,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火的顏色該是紅的吧?『哈德林斯』的大少爺。」
聞言,瀚天驀然抬首,瞪著這個小販。這人真是個小販嗎?一身戴著皮帽的獵裝打扮,竟讓他異樣地眼熟,有著似曾相識的錯覺。
這人又為什麼說出這般的話?
瀚天微微瞇眼,默默地打量著對方,卻怎麼看都是一張普通到記不住、回頭便會忘記的臉孔,可心下的警鐘卻直敲,亢奮悸動得不可思議。冥冥之中,他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小販微微一笑,反手示意,瀚天也就這麼乖乖地坐下。
迸怪的,四周的人潮仍我行我素,好奇的一眼都不曾瞥來,制造出他們在這片熱鬧中專屬的靜謐空間,瞧來十分詭異。
「有空嗎?听咱給你講個故事,如何?」小販拿起一件玉如意,弄在指尖把玩著,姿態是再優雅自在不過。「數年之前!有個即將娶親、前途似錦的青年,被自己的新寵物赤隼給抓毀了一邊的臉,然後被人退婚,性情更是驟變。直到他認識了一個殘疾的姑娘……」
「住口!」不許這麼說他的火兒!
「許是同病相憐?許是一見鐘情?總之,青年很快便同殘疾姑娘成了親,日後的生活倒也安靜,直到有人夜里犯到他們頭上,青年預備出門反擊,卻被姑娘哭喊著阻攔,說他此去不得,說這是青年往日濫殺無辜,所以冥冥之中給他的劫數,她怕他會一去不回,于是表明自己便是當年傷他的那只赤隼,同他認識並嫁給他,就是希望必要時能為他犧牲一命,希望為他擋劫數……」
「住口!不要再說了!」忍耐力幾乎已達極限,瀚天粗重的喘氣,半晌都平順不下來。「你是誰?怎麼會知道這些?怎麼會……」
「我是誰不打緊,打緊的是火兒。」小販問道︰「你……愛她嗎?」
「愛!」瀚天應得朗聲,表情卻淬然傷悲。「可在她生前,我竟然一聲都沒同她說過……是的,我愛她!」
「是不論死活的愛?也是不論她非人的愛嗎?」
「是的!不管她死、她活,我這一生就只有她這個妻子。她是不是人,我都已經實實在在愛上她了。」
像是對他快速、毫不遲疑的回答滿意了,小販這才徐徐的開口︰「精怪者,需得修煉十粒元神丹方得成人形。青年也許不知道,他的妻子在成親之前,或是更早之前,就為了代他贖罪,以及平撫眾精怪對他的怒氣而主動送出其中九粒。那時殘疾姑娘決計想不到,在她蒙害之後,眾精怪會被她的遭遇和用心所感動,便把那些贈收下來的元神丹奉給了山神爺,求山神爺慈悲作法,好讓這殘疾姑娘重生于世……」
什麼?
「她在哪里?」瀚天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伸臂一把抓住對方,恨不得用力的搖晃,神色又狂又熱的。「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倘若我說的都是假的,你會怎樣?」小販安然的反問。「倘若我說是因為少了一粒元神丹的緣故,殘疾姑娘現下不僅有些傻了,也不認得她原先的夫婿了,青年又會如何?」
「青年只要姑娘回來!不管她是傻了也罷,再少了一手一足也罷,不識得人了也罷,都會愛她如昔,將她捧在掌心細細呵護,一輩子都不離不棄!不離不棄——」瀚天大聲地宣告著,堅定不移地宣告著。
「此話當真?你敢誓言嗎?」小販又問。
二話不說,瀚天雙膝跪地磕頭,撞擊聲響清晰異常!
「皇天在上,弟子『哈德林斯』長子瀚天,方才所言若有虛假,就罰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很好……」小販吟哦出聲,「去尋她吧!你倆最初在什麼地方踫面的,最終也該在那個地方會晤……」話聲愈尾端愈細小。
「你是說……」瀚天是听見了,卻不放心地想要對方再說一遍,頭還沒抬,肩膀卻被人猛然重重一拍,他一嚇地轉過身子。
「大哥,你是怎麼著?好端端地跪在這路的中央做什麼?」青漠意欲拉起有些恍神的兄長。旁人全然沒瞧見那個賣飾品衣物的攤子,更不用說是那名小販,包括青漠在內,他們所瞧見的,只是瀚天不知什麼原因的跪在那兒,口中嘟嘟囔囔的在同誰說些什麼似的。
「我……」
你倆最初在什麼地方踫面的,最終也該在那個地方會晤……
瀚天猛然起身,他轉身就跑,誰在後頭叫喊都沒有用!
一路上,他心跳狂速,搶入馬廄後就近抓著一匹馬便翻身上去,往他同火兒最初踫面的地方狂奔去!
不多時,在杉木林前,他果真看見一道再熟悉不過、令他魂縈夢牽多時的女子身影……
***
青年終于帶走他的殘疾姑娘了。
面貌平凡的男人目送他們,許久都不曾挪眼。
他知道、也相信這對夫妻將會過得平安幸福,畢竟這一對夫妻擁有的可是眾精怪、和同樣被感動的山神爺的祝福啊!
「山神爺,咱們該走了吧?」身旁有聲音提醒。
「欸……」男人不舍的將視線收回來,笑一笑。「是該走了。」
終究,這樁心頭事是安下來了。
春風徐徐拂來,在在訴說著北大荒這塊土地上的傳奇,許是像爭奇斗艷的花兒般成千上萬……下一回,又將是哪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