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的心情是不是很好啊?
火兒看著他輕快挑高的眉眼與他把弄自己長發;猶如孩童玩戲的動作,一下又一下,樂此不疲。
「大、大少爺,」啊!時間真的好晚了呢!「我真的該走了。」天快亮了?
「哼!」他悻悻然地撤回手,「滾吧!」腳跟一轉,他往桌首走出,背著她重重坐下,擺明了正在賭氣。
「奴婢告退。」火兒恨不得是一溜煙消失,但才剛要舉步,就又因為背後傳來的一聲叫喚給頓住。
「從今兒個起,妳每天晚上都來找我,若妳哪天沒來,就哪天換我去找妳。」
嗄?火兒錯愕地回首。他是在說哪門子笑話?
***
也許真的是少了一手一腳、動作遲笨的關系,往往廚房分派給火兒的工作,她都是拖得最晚做完,而且還不見得做得完全。
「火兒,以前妳不曾做過活,對吧?」常常好心幫她的小芬忍不住這樣問。「妳是哪里出身的啊?」
她們這群姑娘大半都是由華北出關來討生活的,火兒卻是在出關中途出現的,而且是主動找上——牙婆要求加入賣身行列的。
「我?」火兒垂睫斂目,「我過去是哪兒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旋即振作起精神。過去……就別想了,想了又能怎麼著?「小芬,其它的我自己來就行了,已經這麼晚了,我瞧妳在打呵欠,快去睡吧!」
「耶?可是這些干草捆還沒扎好不是?」小芬看看近半個倉庫的草糧。
真是壯觀哪!在冬天的牧場上,這些草糧可都是牲口活命的寶貝,也是冰雪中唯一的口糧。
「不過那個周三麻也太過分了,自己偷懶也就算了,竟還假說人手不夠,同廚房調人來幫忙,再把活兒淨是丟給妳做,妳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小芬為火兒打抱不平。
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周嬸兒是個好人,好得盡忠盡職,以「哈德林斯」為一切的精神,可她私心的一個角落卻滿滿被唯一的甥兒給霸住,寵呀溺著順得很!
那周三麻不學無術,平常說是廚房中的人手,可都溜著到處野去,眾人雖看不順眼,但礙在周嬸兒的面子!也因為周三麻除了偷懶不做事外別無他過,就只能這麼睜只眼、閉只眼,過一天是一天了。又若東窗事發……到時再說吧!
「快去休息吧!小芬,妳還沒有洗澡吧?」火兒再次催促道︰「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可是……啊呵——」小芬不自覺地打了個呵欠。
她也真的累了,她可是先忙完廚房里的活兒才抽空來倉庫幫忙的。
「那……好吧,」小芬不情願地點點頭。「反正這些活兒還不大趕,妳也要早點回大統鋪休息喔!明兒個我一定要同周嬸兒說理的,妳這樣是不行的啦!」
「凡事以和為貴,小芬。」火兒寧靜無半絲不甘不平的火氣,是那麼地溫溫寧寧的開口。「別為我去冒犯老人家,好嗎?」
「可妳做得這麼辛苦……」
「不辛苦的,小芬。」火兒對她一笑,旋即低聲道︰「苦了,也是我該得的……」
「妳說什麼?」她的聲音太小了,小芬听得不清不楚。
「沒什麼!」火兒發現自己似是泄漏太多不該存在的情緒,立即斂收。「好了、好了!好小芬,妳快去休息吧!我不笨,不會虐待自己累倒的。」
在她連番的趕人下,小芬終于離去。
吃力地又扎好兩捆干草後,火兒終于體力耗盡,整個人往後一癱……
好半晌,她就只能這樣仰躺著,頻頻喘息,腦中疲乏得一片空白,又過了許久才慢慢起得來。
等她總算慢慢地走出倉庫後,夜色早已經黑濃得沒燈就見不到自己指尖了。
什麼都不想的,她朝井口處移動方向,想汲些清水洗去一身的黏呼呼。
「妳果然在這!」
正當她再次以單臂同汲桶奮戰時,後頭冷不防地傳來不悅又耳熟的話聲,嚇得她手兒一松,汲桶「撲通」一聲的落入井中。
她轉過身,果然看見一手提燈的瀚天,他的臉色同嗓音般陰沉。
「我在等妳,妳沒來。」他簡短宣布她的「罪行」。「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妳不來,便換我來找妳。」
自從享受過擁抱她的滋味後,那股銷魂記憶便如深植他的感官深處,非得夜復一夜重溫才得甘心……再者,她的腳兒可還沒好得完全,不再繼續上藥是不行的。
突然,瀚天笑著自己哪時好心腸來著,理直氣壯的借口,不過是為了遮飾一個自己再明白也不過的事實——他在想她關心她!
驀地,他的臉色一凜,一個跨步,握住她的手腕一翻,看著因為整日在倉庫中捆草、勞動的掌心,已經被磨得起了多處的水泡,甚至去了層皮流出血水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瀚天冷著臉、熾著音調詢問。
他無法克制怒氣的高張,也不想去克制!
那就算伸展開來也只有他大掌一半兒尺寸的小手竟然傷成這般?誰好大膽子動他的人?
「妳一整天都做什麼去了?」額際青筋暴起,他有一股想破壞東西的沖動,細細看過她的小手一回,他內心的怒氣就更加一分。
「沒什麼。」她並沒有忘了要向他「報到」這件事,只是想先清洗一番再說!哪曉得他竟等得不耐煩了。「就……就一般的活兒呀,我是在廚房待著的,難免……難免會傷了點,不打緊……」
「不打緊?要等妳這只手給廢了才打緊不成?」瀚天憤怒的表情在在牽動著面部肌肉,然後,他像是下決心般的重重甩頭,一個動作便將她掄在懷中,大刺剌地往下人休息的別屋走去。
「大少爺!」他那種不顧一切的表情有什麼含義嗎?
火兒尚未想透,瀚天就揚聲喊了起來——
「來人,全部給我起來!來人呀!」
第五章
如同春雷平地一聲響般,瀚天數道突兀的命令在黑夜中制造出前所未有的騷動,而這股騷動一直持續到翌日清晨。
「听說你撤了倉管的平叔和掌廚的周嬸兒,還將周三麻給驅出『哈德林斯』?」邁出急切不過的步伐,青漠沖入瀚天的房里,劈頭便吐出長串兒的問話。
「噓!」瀚天以食指點唇。
青漠在他的示意下看見枕在他大腿上的睡美人兒,這才住了口。
瀚天往門口努努下巴,再小心挪動火兒棲到貴妃椅柔軟的墊上,兄弟倆這才並肩走至房外。
「你當真睡了她?」青漠前腳才踏出房間,嘴巴再也無法管住地問得直截了當,「那個殘了一手一腳的姑娘?」
「我是睡了。」瀚天不否認,回答得俐落干脆。「而且現在還想娶她。」好來天天繼續睡。
「娶她?」青漠嗓門拔尖了,「那紅玉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瀚天擰眉,「我同她之間干干淨靜的,什麼都沒有,又能拿她怎麼辦?」對那個一看見他就抖得像發病的姑娘,他半點興致都沒有。
「你怎麼這般說話?你明知道娘希望你娶個溫柔甜蜜、內外皆美的好姑娘,那個火兒,連紅玉一根兒發也比不上!」青漠激動了,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是嗎?你是打算來提醒我,說我眼光有多『好』,是嗎?」除了他自己,他決計不允許別人羞侮火兒。「怪了,你激動個什麼?老實說,娘只要我有意找姑娘成親,阿貓阿狗她都會鼓掌叫好,更何況……」他將胸膛一挺,展露出許久未見的絕倫氣勢。「倘若我沒記錯,我還是『哈德林斯』當家的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