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她天生就應該如此依靠在他的懷中,再也不必擔心任何事,因為他都會為她解決一切煩憂。
已然沒了睡意,她輕輕地掙開他的懷抱,離開床鋪,披了件薄衫,走到桌邊坐下。
她將「青泉梧桐」平放在桌面上。
盯著「青泉梧桐」,她又遙想起許多往事。
不可否認的,即便梧桐已經不在,但她還是想一輩子保留著「青泉梧桐」,因為這面銅鏡曾經帶她短暫的快樂時光。
身後傳來「啪」、「啪」、「啪」、「啪」的聲響,兩條赤果果的胳臂暖暖地圈圍著她的頸項,新生胡碴的下巴親昵地磨蹭著她柔軟的頸側,汲取一抹獨屬于她的女性幽香。
「這是什麼?」隨口問道,穆瑛的聲音听起來不是很專注,他專注的是她細膩的膚觸與玲瓏有致的好身材。
「我、不、告、訴、你!」眉一挑、睫一眨,她調皮地回答著。
「你不告訴我?」他也學她挑起眉頭,「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啦!」話語一落,他的兩只大掌便往她光溜溜的腋下搔著癢。
「哇……哈哈哈……」狂笑從泉宛妍的櫻桃小口逸出,「哈哈哈……你好討厭……哈哈哈……」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
她笑得渾身軟綿綿的,無力的任他將她擁抱起來,再次雙雙倒回到喜床上。
兩人緊緊地擁抱著彼此,再一次共赴極樂的殿堂。
歇息了好一會兒,泉宛妍筋疲力竭地從夢境中清醒時,卻看到穆瑛坐到桌旁,緊盯著「青泉梧桐」。
他沉吟地拿起「青泉梧桐」,修長的指頭拂過光滑的鏡面,動作優雅卻又慢條斯理。
見狀,泉宛妍不由自主地想著,瑛的模樣和梧桐倒有幾分相像,好像他才是……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梧桐是梧桐,瑛是瑛,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你醒了?」轉頭過去,穆瑛的口吻一點都不詫異。
「嗯。」她開口應道,看他拿著「青泉梧桐」的邊緣,就著燭焰細細地端詳著,不禁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小心!」
她不喊還好,一喊反而讓他的手滑了下。
「啊!」見狀,她嚇得尖叫出聲。
穆瑛眼明手快的伸出另一只手掌,接住「青泉梧桐」。
雖然銅鏡立即被接了回來,她的膽子卻快被嚇破了。
眸底充淚,她不假思索地沖上前去,搶回「青泉梧桐」,緊緊地抱在胸前。
半張著嘴,穆瑛若有所悟地道︰「對不住,看來你非常重視這面銅鏡,我不應該隨便去動它的。」唉!難道她重視那面冷冰冰的銅鏡,更勝于他這個丈夫嗎?
「我沒有怪你……」輕啟雙唇,欲言又止的,泉宛妍陡然噤了聲。
「算了……」不忍再見到她深受困擾的神情,穆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不說了,是我的錯。」
***
我的錯。
穆瑛的話重重地壓在泉宛妍的心頭上,沉甸甸的,弄得她好不難受。
她悲傷地想著,是誰的錯,她清楚得很。
一切都該怪她,若不是她的心里還有梧桐的存在,瑛也不會這麼難過,他們之間更不會如此尷尬。
于是乎,兩人的關系也愈來愈僵了。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泉宛妍的小骯益發隆起,卻也益發察覺丈夫對她的疏遠與冷淡。穆瑛並非對她不理不睬、惡言相向,只是兩人之間多了一層隔膜。
「今天孩子乖嗎?有沒有亂踢?」在房里,兩人獨處時,他會將手掌貼著她的便便大月復,露出一抹非常客氣拘謹的笑容,卻再也沒有先前敞開心懷、昵在一起說悄悄話的溫暖感。
「嗯,我……」泉宛妍應道,她想再開口多說一些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郁郁寡歡地忖著,她已經習慣瑛的噓寒問暖,更習慣他對她說悄悄話的感覺。現在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麼喜歡听著他輕輕柔柔的語調,听著他說客棧內的瑣事,听著他說每一天特別的見聞,听著他就事論事地征詢她的意見。
其實,不管他說什麼話題都好,說的內容不是她在意的,那份溫暖的感覺才是她最留戀的啊!
就跟梧桐一樣……
可是,為什麼?難道瑛真的不再愛她了嗎?
因為她傷害了他,所以,他要以此報復、折磨她嗎?
倘若真是如此,她不得不承認他成功了。
她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更是思念起之前的美好時光。
她從不曾發現與別人親昵的相處是這麼重要。打從她十四、五歲,便開始為盈門客棧的生意忙里忙外,早已習慣和人商討做買賣的事宜或直接發號施令,從來不懂得如何和別人相處。幸運的是,她遇上了梧桐,這才學會了女孩子應該如何撒嬌,之後又遇上了瑛,他更是教會她……
「早點休息。」穆瑛收回撫在她便便大月復上的手,轉而輕撫她的青絲。
被他打斷了思緒,泉宛妍緊緊地盯著他的表情,訝然地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敷衍不耐,更沒有厭煩或嫌惡。
其實,瑛對她一直是極好的。
他並沒有被她強橫果斷的外表蒙騙過去,反倒看穿她的內心世界,知道她也是和一般的女孩子一樣,需要人捧在手掌心上細細地呵疼,教她備受寵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內心世界和個性上的弱處,而她的內心世界和個性上的弱處卻教他窺知得一清二楚。
她雖然明白不能輕易教人窺知自己的內心世界和個性上的弱處,否則必會害苦了自己。
但是,現在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不管後果如何,她都願意承受。
穆瑛已經先行上了床鋪,轉身背對著她。
泉宛妍咬咬唇,跟著和衣躺下,身子向他偎近,縴臂悄悄地搭上他的肩背。
穆瑛似是吃了一驚,身子動了一下,想翻過身來,卻被她阻止了。
「不,不要動,听我說……」雖然難以啟齒,她還是鼓起勇氣的說著,「我該給你賠個罪,瑛。」
聞言,他緊張得全身緊繃了起來。
「我……我那時候會對你這麼大聲,其實不是真的生氣,也不是……我只是、只是緊張,以為‘青泉梧桐'要摔到地上了……」
「‘青泉梧桐'?」穆瑛卻從她的話里找出不同的重點,頎長的軀體翻了過來,「想來,你真的非常喜愛那面銅鏡,還為它取了如此好听的名字。」有些試探、有些緊張,他開口問道,「這面銅鏡是誰送你的?」
「呃……這個……嗯……」泉宛妍打算說出青梧桐的一切,卻又支吾其詞,不知如何開口。「是……你的意中人送你的嗎?」他墨色的黑眸變得更加深沉,仿佛隱隱閃動著怒火。
不是的!泉宛妍想否認一切,卻又無法欺騙自己。
她若信口否認,對梧桐不公平,對瑛更不公平。
她沒有開口,然而陡然的沉寂與閃躲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對、對不起……」聲如蚊蚋,她悲傷地道︰「我、我不是……不是……」
她知道為人婦者存有貳心,是一種天大的罪過。
「我不是有心……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噓……」穆瑛健臂一展,將她緊擁入懷,「別哭,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好宛兒、乖宛兒,別哭。」
「對不起、對不起……對……」泉宛妍以雙掌捂著臉,不肯讓他瞧清楚,一方面是覺得沒臉見他,一方面是覺得臉上布滿淚痕,哭得好不狼狽,「我不知道啊……我……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卻還是愛著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思緒茫亂不已,她抽抽噎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