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相較之下,他的歉意就簡短多了。
修長的指尖輕輕劃過她淚濕的臉頰,似乎是漫不經心也似乎是極端的不舍。
「碧大嬸有提過,女人在懷孕時都會愛哭、愛發脾氣,我已經盡量改進,可是我……』說著說著,她的小鼻頭居然又紅了起來。「我不要……嗚……不要……」
「不要什麼?」烈日又緊張起來,很顯然的,他沒想到她還有第二波攻勢。
「我不要變成豬!」她委屈的大聲抗議,「我不要變成一頭大胖豬!」
怎麼話題繞了九轉十八彎,最後,還是又回到原點了呢?
「你不會變成……呃!變成……」
「豬。」尹之雀一邊哭,一邊還不忘替他接話。
「對——」烈日話還沒說完,她又「哇,—地哭得更起勁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要嫌棄我了……」尹之雀的哭聲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了?」烈日覺得自己真的是有口難言啊!
「你還說沒有!」尹之雀氣呼呼的指責。
「倘若你沒有嫌棄我,那你現在為什麼都不、都不……」她的話從「不」字以下全都不清不楚的。
「什麼?」他盯著她咿咿呀呀地舉起手指,在空氣亂中比—通。
他耐心地等了老半天,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有那張小臉兒愈變愈紅,仿佛一朵小小的紅梅,教人看得雙眼都直了。
「你……都不理我,晚上都不理我了啦!」尹之雀大叫出來後,屏息等著他的反應。
「呃……」
烈日沒有反應,他——居然沒有反應?!
她窘得恨不得鑽進地洞里去,人家她沒臉見人了啦!
誘惑煽情已經結束,接下來,全然性感的亢奮之旅才正要開始……
除夕夜,笑語如珠,酒酣耳熱。
清湯大燕、脆皮燒鴨、如意筍片、鮑魚燴肚、什錦長年菜……道道佳肴美由廚灶中陸續端出。
源源不絕的酒香讓大廳的氣氛也醉了,筵席問淨是輕松的笑語。
「烈爺怎麼還沒來咧?」
「是啊!咱們的肚子等得都快扁羅!」
全城齊聚的饗宴,眾人理所當然要等待城主夫妻倆鄭重入席,方能開動。
只是……
「我可不可以不要進去啦?」膳廳外,尹之雀已經是第三回停下腳步,想直接掉頭走人。
「不行。」烈日穩穩的抓住她。
尹之雀此時像極了被老鷹逮個正著的小麻雀。
「你在害怕?」他頗為訝異地發現這一點。「為什麼?」
「我……從來沒有和那麼多的人一起吃飯過。碧大嬸還說,我要對那些叔叔伯伯講些什麼鼓勵、贊美的話……難道我不能打一聲招呼就好了嗎?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會說啦!如果我說錯了話怎麼辦?如果他們都不喜歡我怎麼辦?」她的小手一直不肯放開他的袖擺,愈說就扯得愈緊。
「你是我的妻子,他們不會不喜歡你。」烈日這才發現在尹之雀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根深柢固的畏怯心感,且常在她最開朗燦爛的笑顏底下,不經意的躍出面。
「是嗎?他們真的會喜歡我嗎?」她模模自己的瞼。「他們怎麼可能會喜歡我?我什麼都不會,長得又丑又難看。」
「不許罵我老婆。」烈日輕捏一下她的小手,領頭踏人膳廳。
「烈爺好!夫人好!」所有的人整齊劃一的起立作揖,聲若洪鐘。
「這一年來大家辛苦了。」烈日鄭重的回禮答謝。「烈某在此謝過各位。」
「謝謝烈爺!」大夥已經習慣於男工人的精簡言語,待他話一落便齊聲歡呼,直徹雲霄。
所有的目光緊接同時轉向尹之雀,
天哪!她真的非得開口不可嗎?
「這個……我不太會說話。」好恐怖喔!怎麼大家都盯著她瞧呢?「所以,我只說一點點的話就好了,可不可以?」
「夫人客氣了!」
這段開場白還真新鮮!眾人忍住笑意回應,並且迫不及待的洗耳恭听。
「那……我首先要謝謝碧大嬸,因為,她教了我許多炊煮之事。」
站在牆角的碧大嬸低呼一聲,生平從來沒有被如此公開盛贊過,她的老臉倏地漲得通紅。
「還有負責照顧園子的忠叔,因為,他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讓我在那里跑來跑去。對不起,上回我不小心踩倒了一株藍槿……不過,我有馬上把它栽回去喔!」她挺慚愧地順便懺悔一下。
「哈哈哈哈!」原本眾人強忍的笑意一下子爆發。
「哇——哈哈哈哈!」
「哈哈哈——」
「他們怎麼了?」尹之雀有些莫名的看向烈日,沒料到他的嘴角也不時的抽搐。
「你說完了嗎?」因為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她,所以他不答反問。
「不不下!還沒有,我還沒有說到小紅、阿生他們兄妹,小翠花兒、張三大伯、李四小叔、王五爺爺……」她認真地扳著指頭數數。
「哇——」
這下子大夥兒可不覺得有趣了,因為,如果她真的按照這串名單念下來,今晚的年夜飯不就甭吃了?
「我想不用那麼麻煩了。」烈日適可而止的制止她。「一句『謝謝大家』就夠了。」
「咦?可是……」尹之雀遲疑地面向群眾,「這樣不太有禮——」
「不會不會!」眾人馬上整齊一致地將頭搖成波浪鼓。
「好吧!」尹之雀順從民意,點了點頭,鼓起臉頰深吸—口氣,吐出清亮的肺腑之言,「謝謝大家!」
蹦掌聲響亮得幾乎震破屋瓦。
當大半的人都在歡聚一堂時,屋外的風突然冷冽起來。
一抹飄然的身形拂過碧瓦紅磚,無聲無息的棲到屋脊——從那窈窕的身形判斷,那是一名黑衣掩面的女于。
她的眼中閃著復仇與勢在必得的光彩,仔細地、小心地隱藏自己的身形,屏息等待。
尹之雀發誓,她只有暍一小口酒而已,那……桌上那只多出來的酒杯是誰拿來的?
「嘻嘻嘻——」她努力眨著眼楮,發出快樂的笑聲。
「你醉了。」烈日又好笑又憐愛地看著她傻呼呼的醉相。
「我……我才醉……沒……有……沒……你醉醉……才才……」
呵,原來麻雀這種鳥兒喝醉了後便會變得結巴起來。
「夫人醉了啊!」原本打算一一來敬酒的部下,立即很識相地打退堂鼓。
「扶夫人回房休息。」烈日朝牆角隨侍的小紅招手。
他心想,只喝一小口酒,除了醉意外,應該不會對她懷眙六甲的身子造成太大的影響才是。
「是。」小紅趕忙向前福了福身,便扶著尹之雀離席。
烈日依依不舍的目送她的身影好久,才又轉頭繼續聆听別人的交談。
黑衣女子在葉縫問觀察著,看見烈日踏入房內後旋即熄燈,雙掌不禁因嫉護而緊握著。
盡避遠離了天地之城,但她仍可听聞到烈日是如何的嬌寵他的小妻子的傳言,每听一回,她的眼楮便紅了一回。
只因,那些本來都該是她——伍葳葳的!
不願再多想其他,伍葳葳悄悄的來到後方庭園,找到一扇僕人進出的小門,打了開來。
「呼!」一群彪形大漢立刻閃身進來,各個手持兵器,領頭者正是胡里!
伍葳葳找上胡里合作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們一個是為了報喪子之仇,另一個則是為了討回丟盡的顏面。
伍葳葳在天地之城客居了一段時日,自是了解城內每個角落的門路,這就是胡里欠缺的。
但是,胡里有整批「餓虎幫」的人手,也恰好彌補了伍葳葳的孤身一人。
他們有著共同的復仇目標——今夜,即將血洗天地之城!
一只火摺子被擦出一朵焰花,惡意地丟人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