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幾個小時後,言馨回到了台灣。
來到醫院病房,她安靜地望著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年邁父親。
她伸出手來輕握住案親干癟的手,看著那一滴滴的藥劑注入老人家微腫的血管中,心疼又自責。
見父親病情已經穩定,現在又睡得安穩,當下讓一路憂心飛回台灣的言馨放心不少。
母親緩緩來到病床邊,示意她早點休息,明日再來探望。
隨著母親回到久違的家里,言馨決定詢問母親關于父親病倒的原因。
「這三年來經濟不景氣,公司的營運狀況不是很理想,你爸爸因此操勞過度、憂心傷神。」言母臉上的疲累清晰可見。
言晉元昨天晚上忽然在會議中途倒下後,整個言家和公司混亂成一團,加上女兒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令她憂上加憂。
好不容易,終于讓她盼到寶貝女兒平安歸來。
自從言馨三年前鬧了場家庭革命負氣離開後,這是她第一次回到台灣這塊土地上。
「怎麼會?爸爸的經營手腕有目共睹,就算景氣再差,公司的營運也不至于差到讓爸爸病倒的地步啊!」听了媽媽的簡單說明,言馨還是無法相信。
在她的心目中,霸道強硬的父親是無所不能、天下無敵的;如此強壯茂盛的千年大樹,怎麼可能會倒在一場小小的暴風雨中?
「這三年來,你父親一直想把經營棒子交給下一代,所以公司的主導權都交給你的哥哥們處理。」
「老爸竟然把公司交給了那些廢物們?!那群成天只會吃喝玩樂的人渣,恐怕連經營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言馨聞言更是震驚。
真的太夸張了,她的那些私生子哥哥們,一個比一個笨蛋差勁,精明的父親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公司交給他們?
「不要這樣批評你的哥哥們,被大姨、二姨听到,她們會不開心的。」沈美華連忙噓聲示警。
三十年前,在她奉媒妁之言結婚前,就已經知道當時風流花心的富家子弟言晉元,已經在外頭有許多女人和私生子女。但是當時沈家和言家分別是台灣南北兩大家族,兩大家族為了保有門當戶對的婚約,終究還是讓當時只有十八歲的沈美華嫁給年長她十二歲的言晉元。
天生的不易受孕,讓沈美華在重視傳宗接代的言家受盡欺負和輕鄙,更令娘家在親家面前抬不起頭來。也因此,老人家們擅自作主,讓言晉元之前在外頭的兩位女友,以及兩人所生的五位私生兒女,以大小妾的身分同時入住當時的言家。
大小妾住進言家後,使得沈美華在言家的生活更是艱苦。除了上面有公公婆婆得服侍之外,年紀比自己大幾歲的大小妾更是對她百般刁難,惡意欺負。
好不容易在言家硬撐了十年,終于讓一心拜佛的沈美華懷了孕,生下言馨這個唯一的親骨肉。
生產的當時,因體質性的難產,幾乎奪走了沈美華的性命,也造成她往後無法再生育的遺憾。
因此不管是言晉元或沈美華,都對這晚年得來的寶貝女兒呵護有加。可惜的是,隨著年紀漸長,一言馨從十二歲開始,和父親之間的不合,以及和兄弟姊妹之間的沖突便日益嚴重。
不知是八字犯沖還是生來相克,總之,在這個家族中,除了母親之外,言馨不曾對其他家人和顏悅色過。
明知寶貝女兒深愛敬重自己的丈夫,但父女兩人始終無法和平相處,這一點,令夾在兩人中間的沈美華也相當為難煩惱。
「那些成天吃喝玩樂的孬種不把公司搞垮才怪,爸爸到底在想什麼?什麼人不交棒,偏偏要把公司交給那些白痴哥哥們?!」這般憤憤不平的抱怨出自言馨的口中再自然不過。
真搞不懂那個越老越糊涂的頑固老爸到底在想什麼?把公司交給那些沒用的公子哥兒,不如直接把錢丟到海里,至少還可以听到撲通一聲,總比什麼都沒看到公司就垮了來得好。
「阿馨,不要這樣批評你的哥哥們,好歹他們也是你的親哥哥啊!你說話做事都該尊重他們。」沈美華的保守傳統程度不輸言晉元。
「我才不承認那些仗勢欺人的笨蛋和我有一半的血液相同呢!真恨不得到抽血中心把我身上所流的言家血,全部抽得一干二淨。」她不屑地問哼一聲,在自家大廳坐了下來。
言母一听,哭笑不得地搖頭。「其實你和朱家少爺的婚約,也是因公司營運不佳才產生的。」母親垂下眼簾,語出驚人的表示。
「什麼?!」她張大了嘴。「這是怎麼回事?」總算讓她有機會打听到關于婚約的內幕。
「因為我們公司欠朱家的銀行集團太多的融資借款,到最後根本已經無力償還,朱家少爺才會提出以你的婚約抵償部分借款,並且以剩余借款買下公司的一半股權,入主我們言氏家具的董事會。」沈美華原本並不想提的,但是女兒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什麼?!這麼說,不管我有沒有和朱金華結婚,他都會成為我們家的下任新董事?」小嘴張成O型。
無法想像一只豬穿西裝打領帶,拱著一張豬鼻豬嘴坐在董事會中的情形。
「嗯。」沈美華輕嘆一聲。
丈夫花了一輩子心血經營的祖產企業,沒想到最後還是得拱手讓人,真是世事難料啊!
「什麼嘛!朱金華那家伙竟然乘虛而入,實在是太卑鄙了!」言馨一想到父親一生經營的公司就要落入外人手中,心底就有氣。
都怪那些混蛋哥哥們,光會泡馬子、散盡家產,根本不關心公司的死活。她不爽的暗罵著。
「你爸爸原本寄望把公司交給你的……」言母對她依舊心存期望。
「媽,你又來了,你明明知道我對經營管理根本沒興趣的。」每次一談到這個問題她就心煩。
現在她在日本大學主修的是社會福祉的相關科系,她希望畢業之後能以老人看護為努力方向,為逐漸高齡化的社會貢獻一些心力。
「你那些哥哥們也是對經營沒興趣。搞藝術的搞藝術,喜歡電影的念戲劇,熱愛音樂的人還跑去組了個樂團,看來言家下一代真的沒有繼承的商業人選了。」沈美華無奈地搖頭,深嘆了一口氣。
「媽,哥哥們不一樣啊,他們是男人,將來注定要負責接管繼承公司,就必須犧牲個人興趣才行。」言馨不以為然地反駁著。
「阿馨,還說你爸爸老頑固,你的思想簡直比你老爸還傳統古板。」沈美華忍不住睨她一眼。
「本來就是啊,男主外,女主內,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又沒說錯。」她嘟嘴辯駁。
「你爸爸心知肚明這一點,所以才不奢望你會回來接管言氏;而你那些哥哥們商業資質平庸,又不務正業,經過這三年的試驗期之後,你爸爸自然不會把快被搞垮掉的公司交給他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爸爸才會決定答應朱家的要求,把你和公司一並交給朱金華。」
在言家,沈美華當然沒有作主的權利;不過對于這門婚事,她雖然贊成,卻不樂觀。女兒是她生養的,她的脾氣和眼光,自然逃不過她這個做母親的眼楮。
「把我和公司交給豬八戒?那叫深思熟慮?!老爸也真是老糊涂了。」言馨氣不過的猛咬牙。
「不要這樣說,朱金華雖然外貌平凡,但是腦袋聰明又很有經營手腕,他相繼從台大和哈佛大學MBA畢業後,就立刻回台灣接棒,以最年輕的年紀在銀行界奮斗出相當令人刮目相看的好成績。」言母試圖游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