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你少說些話。」蓮見什冶睨瞪兒子一眼。
被父親這麼一罵,這回旭日索性連早飯都不吃了。
「我要去學校了,你們慢用。」旭日氣呼呼地離開餐桌。
「旭日這孩子真是……脾氣和他的母親一模一樣。」望著拍桌離去的旭日,蓮見什冶一臉又氣又無奈的神情。
「旭日才十六歲,還是個小孩子,你就別和他計較了。」白河笑著安慰,同時替他倒了杯熱咖啡。
「這些年來,我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現在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听我發牢騷的女人、除了你,也沒別人了。」蓮見什冶望著空蕩蕩的餐桌座位,忽然感嘆道。
「那是我欠你的恩情實在太多了,一輩子都還不完,所以只好找些事情幫你分憂解勞了。」白河微笑道。
「白河,不要再提恩情這兩個字。」蓮見什冶搖頭低嘆。「我和你死去的父母親情同手足,你就像是我的親身女兒般,我替他們兩人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你一定相當喜歡我母親吧,不然,不會在她去世二十多年後,還如此掛念她。」白河望著他那略帶滄桑的懷念神情,深受感動。
「你母親是我的初戀,嚴格說來,還只能算是單戀。至于你父親,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蓮見什冶那平靜的語氣下,充滿過往的年輕回憶。
「我替父母親謝謝你,謝謝你因這份友情,而替他們兩人照顧我二十多年。」白河向他致謝。
「我真心希望你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對女人來說,再也沒有比尋到一輩子的愛情更幸福的事了。」蓮見什冶望著她,重重地低嘆一聲。
「幸福的愛情……」白河低喃一聲,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雪寺的身影。
自從雪寺為了訂婚回到蓮見家後,她的情緒似乎浮動了起來,失去了以往的灑月兌和自信。
「白河,你和你母親一樣,對周遭的人和自己的情緒總是慢半拍。」蓮見什冶邊說邊將桌前的黑咖啡一飲而盡。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河搖頭,不解地望著他。
「當年,你母親夾在我和你父親之間,其實,我那時已經很清楚,她所愛的人是你的父親,而不是我。然而,我卻還是無法自拔地單戀著她。當時你母親卻絲毫沒有發現我對她的情感,直到你父親意外死亡後,我帶著她回到京都老宅,在偶然的機會中,她才恍然明白我對她的心意。不過,那時已經是她臨產前,也就是她難產而死的前一刻了。」蓮見什冶悠悠嘆道。
「我母親愛的人是我父親,難道你不曾因此死心或不甘過?」白河實在不想多問,無奈卻被蓮見什冶那懷念的眼神直逼到角落。
「我尊敬我的學長,也就是你的父親,所以輸得心服口服。」蓮見什冶搖頭一笑。「後來遇上雪寺的母親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刻骨銘心的愛情。」他一語驚人地表示。
「你說什麼?」白河當下愣住。
「你母親和父親的身影是我年少輕狂的一段回憶罷了,然而和雪寺母親相遇相戀,繼而被迫分離的那段情感,在我心目中,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蓮見什冶的眼神閃過一絲落寞。
「既然你還愛著雪寺的母親,為何在她死後,不曾上山去祭拜過?」白河很早就想替雪寺問清楚這個疑惑了。
「我……沒有臉去見她。」蓮見什冶黯然道。「我無法原諒自己當時的懦弱,如果,當時我有勇氣背叛父親和家族成員的決定,至少我還可以見到雪寺母親的最後一面。然而,一切都太遲了。」蓮見什冶那平靜的語氣下,卻帶有濃濃的自責和悔恨。
听到他坦然的答案,白河顯得很驚訝,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接話下去。
「我明白雪寺對我的恨意。他一直怪我不曾去探望過他的母親,雖然我當時身不由己,但我對雪寺母親的死,直到現在依然帶著罪惡感,所以我不怪雪寺恨我的那種心情。」蓮見什冶深深地嘆了口氣。
「過去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白河輕輕握住蓮見什冶的手,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
緊握的溫熱手心傳來他微微濕涼的手汗,仿佛連白河都可以感受到他此時的悔恨情緒。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你的終身大事和雪寺那孩子的問題。」蓮見什冶忽然道。
「我的終身大事有什麼好擔心的?」白河笑問。
「沒親眼見到你有個幸福的歸宿,我是不會放心的。」蓮見什冶的語氣如同父親般。
「幸福的歸宿……」白河低喃一聲。
「白河,實際上,我稍早前借著蓮見家族的人脈,幫你留意了不少適合的人選,其中有一個銀行世家的年輕人相當不錯,你們兩人也挺相配的,如果你沒有意見,我想盡早幫你完成這門親事。」蓮見什冶忽然道出這個驚人的消息。
「可是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議,白河感到相當驚愕。
「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反對的。」沒等她開口有意見,蓮見什冶就擅自作了主。
「我……」白河內心感到相當為難,想開口拒絕的話卻卡在喉頭。
蓮見什冶待她恩重如山,如同親身父親一般,她無法開得了口拒絕掉他的這番苦心。
「其實我最擔心的人還是雪寺。麗子那孩子雖然好,卻治不了雪寺的,以後雪寺要是惹了麻煩,就請你多多照顧他了。」蓮見什冶語重心長道。
「這點請你不用擔心,雪寺就像是我的親弟弟般,說什麼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倒是你,和雪寺之間的誤會,還是早一點解開的好,免得父子倆永遠相見兩瞪眼。」白河還是放棄了對突來婚事的一番掙扎,她微微一笑地點點頭,笑容里隱含著心虛。
這些天來,雪寺那帶有恨意的灰暗眼神,令她心慌意亂,無法靜下心來。
懊如何是好呢?白河慌亂地想從深沉的黑暗海底中,找到海面上的光線出口,無奈,她越是掙扎,卻是跌落至更深不見底的危險海域。仿佛等在那里的,是雪寺早已布置好,由恨意編織面成的重重勾網。
「除非我死,不然雪寺對我的恨意,大概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了……」蓮見什冶望著雪寺缺席的空位,苦笑一聲。
白河見到蓮見什冶此時無助又無奈的神情,仿佛可以想象得出,當時,蓮見什冶單戀母親時,那苦澀的無助滋味,以及雪寺母親死去時,他心底的無奈悲鳴。
白河坐在餐桌上,靜靜望著蓮見什冶那平靜的懷念神情,仿佛自己也和他一起回到過往的那段青春時光,重溫了一場年少舊夢。
☆
執行完昨晚的任務後,雪寺隨即回到蓮見家,洗去身上所沾染的血腥。之後,他一夜未眠地待在書房,直到天色微亮,才獨自安靜地駕車出門,前往千水家。
近午來到千水家後,雪寺在千水家長輩的大力撮合下,終于順利見到了千水麗子。
然而,麗子卻把所有旁人支開,單獨和雪寺在游泳池旁的溫室花園中談話。
兩人來到溫室花園後,彼此都沉默著。
冬日正午的陽光溫暖地透過玻璃花房照射在兩人身上,然而,他們之間的氣氛卻僵冷到令人無法呼吸。
「雪寺,我想我們還是解除婚約吧。」沉默許久之後,麗子終于開了口。
她的神情相當平靜,語氣也柔和得近乎不可思議。
「這件婚事是兩個家族之間的決定,並不是你我開口說解除,就可以解除了。」雪寺意興闌珊地隨意走在花園小徑中,神情依舊顯得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