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首當其沖的,就是顏心。
這是他最憂心的一點。
第五章
「亞廝哥……」
已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個夜晚了,每當顏心從噩夢中醒來,或在黑暗中驟然清醒時,在床頭守候的,一定是亞廝那張溫和的熟悉臉龐。
他總是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書,要不就是低著頭寫東西。偶爾她清晨醒來時,會見到他趴在床畔小憩。
他那恬靜安詳的睡容總讓她感到安心。
「小心,想不想喝點東西?現在身體感覺如何?」一如往常的,他合上手中的英文書籍,語氣溫柔地笑問。
「現在幾點?」她搖頭,視線落在照在他臉上暈黃的床頭燈光上。
為了怕影響到她的睡眠,他總是委屈自己在微弱的燈光下看書,他臉上那副黑框的厚片眼鏡,想必度數又要增加了。
「才凌晨三點而已,想睡的話可以多睡一會兒。」他伸手探她的額。
「你一直陪著我,你自己不會太累嗎?」這幾天,她一直回避所有的人,以身體不適為由,任性地發脾氣,拒絕開口說話。
這些天過去了,藍亞廝卻始終如一地以溫文的態度照顧她、陪伴她,默默承受她無禮的情緒反應。這種非人的耐性和脾氣,確實讓喪父不久的她感到相當溫暖。
十六年來,這世上除了父親以外,沒有任何人如此真誠地待她,就連一向很照顧自己的褚雲飛,也被亞廝這一星期來的體貼表現給比了下去。
「不會,只要看著你慢慢恢復健康,我就很欣慰了。」他笑著搖頭,為她難得的關心感到釋懷。「你的體溫很正常,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很快就可以下床到外面透透氣了。」
他替她復上被子,細心十足地照顧她。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是因為爸爸的請托,還是為了爸爸留給我的那一大筆遺產?」說到這里,她的淚水不禁又落下。
這幾天來,她不知哭了多少回,每次只要一想到父親的驟逝,及自己茫然的未來,每每就哭紅了眼,哭啞了嗓子。
「小傻蛋,你又得補充水分了。」他笑著模模她的頭,以輕松的語氣化解她的傷感。「這個問題你早已問得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人的行為和情感有時是無法用具體原因去理解的。有時候你用自己的直覺去感覺答案,或許反而會真相大白。」
他愛憐地低望她無助的模樣,同時認同「女人是水做的」。
「一想到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就好害怕、好害怕……」她吸了吸鼻子,語帶哽咽。
「血緣這種東西雖然很奇妙,但是這世上和你最親密的人往往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人類的婚姻就是由兩個沒有血緣的人互相結合,進而擁有具有共同血緣的小孩,組織成一個個獨立的家庭。就算顏老爺子還在世上,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他身邊,是不是?」他開導她、安慰她。
「難道爸爸就是希望他死後,我也能夠擁有自己的幸福,所以他才把我交到你手中?」未滿十六歲的她,涉世未深,根本不懂生離死別、愛恨情仇。
「嗯,他一定是這麼希望,所以你和我都應該好好努力,別讓在天上的顏老爺失望。」他無意深究,只希望她那如水龍頭般的淚水能夠因他的開導而止住。
「可是……」她抬起淚水婆娑的眼,猶疑地望著他。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別擔心,我們兩人的婚姻只是個形式罷了。」他笑著捏她的鼻,安撫她的不安和恐懼。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搖頭,依然聖潔得像白百合般O
「我們兩人的婚姻只是多了張白紙黑字罷了,你依然可以擁有你自己現在的生活方式,而我就和醫療小組的角色一樣,會從旁協助照顧你。當然,如果你願意把我當作好朋友,我會更加開心。」他不顧卜娣娜的勸阻,決定要和她維持表面上的婚姻關系。
「那雲飛哥呢?他還是會留在這里顧我嗎?」她當然沒有忘記他的存在。
「你希望他留下來嗎?」他揚眉問。
「嗯。」她點頭,雙頰浮上兩片紅霞。
看來,她喜歡誰已經很清楚了。
「我會請他留下來的。」他的語氣溫柔依舊。
「亞廝哥,我……」她想向他道歉,同時又想開口道謝,謝謝他這幾天的照顧和體諒。然而話就是梗在喉頭,開不了口。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不要把我當成外人看待。」他微微一笑。
「我想到露台上看星星,可以嗎?」她終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當然,不過衣服得多穿點,才不會又吹風感冒了。」他拿了件外套給她穿上,然後雙手抱起她,將懷中瘦弱的她抱至連接臥房的陽台外。
推開落地窗後,是籠罩在玻璃帷幕下的大片星海。
「好美,是不是?」亞廝抱著她站在沒有屋頂的露台上,抬頭望向頂上的滿天星星。
「那天突然發病的時候……我以為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美麗星空了。」她偎在他溫暖的懷中,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溫馨感。
這個父親為她挑選的男人值得她終生依靠嗎?她自問。
案親生前總是傾盡全力讓她擁有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不論是親情或物質環境,所以她願意給亞廝一個機會,願意相信他是父親臨終前為自己安排的最佳對象。
她相信父親的眼光,同時也願意相信亞廝這個人。
至于視如兄長的褚雲飛,她很明白,這八年來,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一個倩影深深佔據他的心。
即使她一直很喜歡他、尊敬他,但對褚雲飛來說,她卻什麼都不是。
她很清楚,在褚雲飛的心目中,他只是為了報答父親的收養之恩,進而照顧她、疼愛她。
這些年來,他待她的態度和情感,只當她是恩人的女兒罷了……
「在想什麼?」見她忽然在懷中安靜下來,他低頭問。
「你……可以吻我嗎?」她落寞地問。
「不行。」他微笑地拒絕。
「為什麼?」她抬起訝異的小臉反問。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不呢!
「這種事情必須兩情相悅才行,不能當小孩游戲玩的。」他笑道。
「你不喜歡我,對不對?」她嘟囔道。
「你喜歡我嗎?」他反問她,神情是認真的。
「我……」她當然回答不出來。
「我們彼此都需要時間。」他緊摟著她。「人類的感情往往建築在熟悉度上,一旦習慣了彼此的互相依賴,就不容易離開對方了。」
他語重心長地凝視她。
「你是說,因為我已經習慣雲飛哥的陪伴,所以舍不得他離開我?」她總覺得亞廝有話想告訴自己。
「我是指我們兩人往後可能的相處狀況。」他失笑一聲。「不過拿來比喻你和冷面飛,也是挺恰當的。」
「冷面飛?」她不解地看著他。
「就是你的雲飛哥,冷面飛、冰面飛都是我幫他取的綽號。」他得意洋洋地解釋。
「你這個人真好玩。」她听了會意一笑。「既然如此,我也要幫你取外號。」
「可以啊!」
「我想想該取什麼綽號……」她歪著頭思索。「如果我沒有記錯,亞廝這個名字是埃及神話中一個神祇的名字,代表大地之神的意思。」
「嗯,同時也是醫學神童的代名詞。」他微笑地低望她的可愛模樣。
「唉呀,人家想不出來嘛。亞廝哥,你從小到大總有人幫你取餅外號吧,快點告訴人家嘛。」她向他撒嬌。
「當然有嘍,不過這是秘密。」
「秘密?」她嘟起小嘴。「小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