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兩人四目相交,一瞬間,竟有些許的記憶空白。視線、腦海中除了彼此,再也裝不下其它東西了。
首先感到尷尬的是莫依依,她匆匆收回出神的眼,狼狽地逃回房內。
她……干麼覺得臉紅心跳?只不過兩人視線交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昨晚他無禮地趕走她後,今早她更有理由狠狠回瞪他一眼,怎會被他的視線搞得心神大亂、芳心失措?
「莫名其妙……」她輕輕地打了自己一掌,全身虛月兌地在落地窗邊倚坐下來。
身旁的白紗窗簾被竄入的寒風吹起,飄飄然地像個起舞的白衣幽魂。
完了,她一定是餓過頭了,所以才頭昏眼花,開始產生種種幻覺和異常反應。
肚子扁扁的她早已吃完帶來的零嘴,現在再不去買些食物來喂飽肚子,未來這幾天她休想好好工作。
問題是,她實在餓得走不上這麼一大段路補糧。至少,也要吃些東西補充基本體力才行。最好有熱騰騰的台式稀飯小菜,要不燒餅油條也行……再不,包子饅頭三明治都可以……覓食的念頭才起,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瞄到陽台角落的一個異物。
昨天晚上視線不清楚,她並沒注意到陽台上有這樣物品,莫依依小心翼翼地起身,以爬行的方式來到陽台一隅,隨手撿起那布包。打開一看,她幾乎要傻眼了,竟然是個還溫溫的三明治便當……
真是不可思議。她吞了口口水,直盯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拿著和風便當盒的手是顫抖的,心更是激動。
老天爺實在是人厚愛她了,一定是見她可憐,又看在她可愛的分上,才會「天降便當」,救她一命。
二話不說,也不多想便當來源,她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不一會兒,便當便見底了。
「呼……好飽。」坐在陽台上解決完雙人份的三明治便當,她這才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準備回房奮斗去。沒想到,一時的口月復滿足竟讓她忘了任無情的存在,她才一站起,那家伙的身影便再度映入眼簾。
懊死的是,他剛好捕捉到她站起後一臉後悔的懊惱神情。
「早啊!」他終究還是先開口道早,且神情自若。對于昨晚的事情,他好似全不記得了。
「是很早……」她輕回一聲,喉間還梗著一塊剛咽下去約三明治。她得找水喝,不然準會噎死。不理會他未完的招呼,她徑自走回房內,沖到浴室。
還好日本的水可以生飲,不然她要不餓死,也會先渴死。
又吃又喝的解決完民生問題後,她的精神狀況大為好轉,決定乖乖回到化妝台上開始工作,至于補糧的事情……等她完成男女主角接吻的分鏡鏡頭後再說吧。
眼見莫依依對自己的招呼視而不見,只簡單應了一聲便轉身入屋,站在花園邊的任無情,似乎頗受打擊。恰巧,頭頂上飄過一片大烏雲,雲的陰影正好投射在他陰楮不定的臉上。
莫非她還在意昨天他對她的舉止?
其實,他也是為了她好啊!原本是打算讓她洗完澡後就請她回隔壁去,為什麼他會忽然趕走她?
兩位弟弟是最主要的原因。
之前他單純的想法,僅是可憐她,因而請她來家中吃飯、梳洗,別無他想。無恨回家見到她後的大驚態度,讓他深感壓力,于是臨時改變主意,請她回去。
他沒有想到,任家或許是太久沒有訪客了,所以才造成弟弟的大驚小敝。性情較敦厚的無恨都這種吃驚反應了,更別提無仇那張壞嘴巴會吐出什麼爛詞?到時消息傳到爺爺耳中,不知會演變成何種狀況?
若因此而喚來爺爺他老人家的關愛,那真是吃不完兜著走,所以他才在情急之下,唐突地請她回去。
她……會因此而怪他嗎?他抬起視線,落在那不再有動靜的窗台上,心底感到悶悶的。如果她是個大而化之、不計小節的女孩子就好了,他暗忖道。
他向來承受不起別人的怨恨和傷害,而他也無意傷害她,若傷害已造成,他該如何才能讓她寬解,求得心安呢?他低嘆一聲,深為自己昨天無心的態度感到後悔。雖然兩人只是初次見面,心底總是過意不去。
最糟的是,他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小小的誤會。他的個性較為內斂,剛剛那一聲早安,已是他的最大極限。不料,這善意的示好卻踫了個軟釘子。
草坪上,一顆微亂的溫柔心扉,竟如驟下的冬雨般讓人感到無奈。
莫依依相當專注地埋頭作畫,時間在全神買注中一分一秒過去。
偌大的獨處空間中,除了腕上的手表滴答聲,便是她畫稿時微小的筆觸聲。
不大不小的化妝台上,散落著滿桌的作畫用具。小巧的手提透寫台、畫稿紙框線用的基準板、各式網點、筆尖、筆桿;黑墨水、白顏料、畫尺、描圖紙、參考資料及實景照片……林林總總作畫工具,如狂風掃過般地散落在桌面上,這種亂象是她工作時的常見情景。
莫依依從事漫畫家這門行業已經四年了,大學畢業後,興趣及因緣際會,讓她一頭栽進漫畫創作這個世界,成為她踏出校門的第一份工作。
就因為這份形同失業的不穩定工作,不知引爆多少次她和家中的爭執。
家境富裕的莫家其實不缺她這份薪水的,過度封閉的工作環境以及听來可笑的頭餃,才是父母不贊同的主要因素。
想想莫氏企業在台灣也是頗有名氣,莫家上下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論她的父親或是兩位優秀的兄姊,哪一個不是讀完碩士或博士後回國接掌家族企業,或是自行開創另一番商業天地。
唯獨她,僅因從小對漫畫的熱愛及些許的藝術天分,放棄申請好的國外MBA不念,一頭熱地投身台灣漫畫界這──無人看好的冷門行業。
當然,在爭取案母認同的過程中,她費盡所有苦心,或許是身為麼女,也或許父母已年長到沒有多余的精力約束她,經過一年的努力抗戰,她終于贏得家人的默許。
她猜,父母是放棄對她的期望了,才任由她自生自滅,任性地選擇勉強稱為「漫畫家」的這門行業。
四年努力耕耘下來,她雖沒有大紅大紫,倒也在漫畫界掙得一小小席位。每個月在漫畫月刊上的連載,是她經濟與發揮創作力的來源和動力。
為了應付每月四十頁以上的漫畫連載,她得花上十天的時間編劇本,二十天時間完稿,有時還有單頁或跨頁的封面彩稿,一部新作品連載多久,她就有多長的時間無法休長假。
就拿這次連載的《綠海天使》來說,她預定連載兩年,共五本單行本的稿量。
這對交稿不穩定的她來說,簡直是一項令人哀怨的酷刑。
下筆快的作者,或許還可以多累積一些稿子,勉強擠出十天半個月的假期好好犒賞自己,而她呢?若能不拖稿、不讓月刊開天窗,就阿彌陀佛了,哪敢奢求什麼連續假期!
連載近一年半來,她交稿的速度還可以,但在母親這半年的連續相親壓力下,讓她這六個月的稿子也跟著一團混亂。平均每兩個星期一次的相親飯局,讓她心情大亂,創作靈感混亂不清,還差點造成最近一期的連載大開天窗。
所以,她下定決心離家出走,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閉關一番。
追究起來,造成她嚴重拖稿的罪魁禍首除了母親,就屬陳建國那個不要臉的家伙。要不是自從三星期前的相親飯局後,他對她積極展開愛情攻勢,她也不需要逃難似地卷鋪蓋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