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一個長者的聲音打亂她的思緒。
「所長……」視線一拉起,映入眼簾的是父親至友的和藹笑容。
「怎麼盯著石版在發呆,是不是有遇到任何問題?」所長年屆六十,是日本考古界相當其有權威的研究學者。
「沒……沒有啦,是我自己不專心,想別的事情去了。」她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面對這位比自己父親還關心自己的長者,她是相當敬愛他的。
「年紀愈大,你真是愈像你母親。」所長若有所思的回憶。
「您見過我母親?」她瞠目結舌,好不驚訝。就連她自己也僅在一張模糊照片中看過母親的長相。她甚至不確定,若哪沆在大街上偶遇,她是否認得出她母親。
「當然,我和你父親是生死至交,他的每一件事情我都相當清楚,當然包括他們兩人相識相遇,甚至結婚的經過了。」
「可是爸爸從來不肯跟我提起有關媽媽的事……」她神情黯淡下來。
「這是當然的,因為他不想傷害你啊。」所長嘆口氣。
「為什麼?我不明白!他們兩人到底有何過節、誤會,非得鬧得讓女兒從未見過自己親生母親?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她激動地抓著他乾扁的手問。
「你已經二十六歲,足以承受事情真相背後所帶來的沖擊。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但我無法制止你得知真相後去尋找母親的沖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讓你母親安安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
「你希望我不要去找她?為什麼?」她差點沒低吼出來。
「因為你母親是黑道老大的情婦,而你是她和黑道老大所生的女兒。」
「什麼?」她完全呆愣住。
「你母親未結婚之前,在一次邂逅中認識你親身父親,當時他只是黑道的小混混,尚未成氣候,而你母親是大戶人家的富家女。不顧家人反對,你母親與父親陷入熱戀,不久後她懷了你。在當時,未婚生子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為了不失顏面,你母親的娘家找了個苦哈哈的研究生,和對方談妥條件,只要他願意娶你母親,並且不計較肚的孩子,他們願意出一大筆錢供他作研究。當時那年輕人根本不認識你母親,為了得到那筆錢作研究,他便點頭答應。兩人結婚後不久,孩子也順利生下來,為了不拖累你,也為了讓你在正常環境中長大,你母親只好丟下你。而她自己則跟著那黑道小子在黑社會闖天下。幾年後,那小子漸漸闖出名堂,終在黑社會有了一席之地,然而他卻娶了別的黑道老大的女兒,而一直跟在你父親身邊的母親,理所當然變成了沒有名分的情婦……」
比玲瓏听了這番話,恍如楮天霹靂,她顫抖著身體,說不出話來。
「你親身父親就是關西第一大黑社會組織『鬼組』的龍頭老大,中村鬼雄。」他緩緩道出她謎樣的身世。
「中村……鬼雄?」她顫著聲音,抖個不停。
沒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曲折離奇。她從未想過自己不是谷新寺的女兒,也從未想過未曾謀面的母親,竟然是黑道老大的情婦,她更沒料到她的親生父親竟然就是黑道老大……黑道……
她所痛恨的黑道,所嫌惡的黑道,全和她的身世關系密不可分。
而她身上竟流有那麼骯髒的血液……
比玲瓏著嘴巴,一股嗯心欲吐的反胃感狂涌而出。不,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自己身上流有黑道的血液。
著嘴,她撥腿沖出研究室,直往一樓奔去。
「玲瓏,玲瓏!」見她發狂似地離開,所長想攔也攔不住。
※※※
在門禁森嚴的大樓門口放好那袋餅乾,任無怨收起留戀視線,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他準備轉身的剎那,他瞧見谷玲瓏狂奔在走廊上,哭著往大樓門口沖來。
淚如雨下的她顧著流淚,根本沒看見門外的他。直到她刷開電動大門,玻璃門打開的瞬間,她才愕然地發覺他的存在。
他就站在她面前,倆倆相望,兩人僅三步之遙。
「玲瓏……」語氣是驚喜的,如絕地逢生般。
她見到他,僅瞬間愕然,之後便是不斷的淚水。
一看到他,她就更加厭惡自己的身世,現在她和他一樣,血液流著黑道的髒血,她再也無法取笑他,無法看扁他。到頭來,她竟也成了和他同一世界的人。
她掛著淚水,無視他的存在,直往門外奔去。
「玲瓏!」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在不清楚她因何而哭的情形下,怎能任由她一人在外頭淋雨受寒。
他邁開腳步,快步追了上去。二十天不見,她受傷的腳踝顯然已經痊愈。她的腳程遠比之前快上許多,他好不容易才在視線昏暗的大學校區內追上她。
「玲瓏,別躲我!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緊抓著她激動不已的肩膀問話。
冰冷細雨中,兩人早成了落湯雞。
「你不要管我,這不關你的事,你放手!」她大聲哭喊著,成了可憐兮兮的淚人兒一我不放手。」他加緊抓她的力道。「告訴我,誰欺負你?是誰讓你哭成這副模樣?」見她肝腸寸斷的模樣,他跟著心慌意亂。能夠讓她失去冷靜,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一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終於,她不顧一切,哭倒在他懷中。
這個時候她只想好好痛哭一場。只要能夠哭個夠,只要能夠分擔她心的痛苦和恐懼,不管在誰身邊都無所謂。
「玲瓏……」他心情是復雜的。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顯現她的脆弱。高傲如她,竟也肯放段,如常人般將他的懷抱當作避風港。
這是夢境嗎?如果不是,真希望時光就此停住。而懷中的她是永遠需要他呵護關愛的小女人,如現在這般。
他伸出雙手,死命地將她擁在懷中,親吻她濕透的發。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拆散他們,他自忖。
就在今夜,此時此刻,他決定交出他的心。
他愛她,他要定她了!
互相依偎的兩人站在銀杏樹下,各懷心事地擁抱在一起。狠狠不堪的模樣,如亡命天涯卻死命相守的落難戀侶。
十二月的東京,天寒地凍的闃黑深夜,一直下個不停的細雨終於停了。
充滿平安幸福的聖誕佳節,也近了。
第九章
他沒想到兩人竟也有如此靠近的時候。在她痛哭一場後,他抱著哭累而昏睡的她回到他的住所。經過一整夜的休息,她的精神和情緒好了許多,就連對他的悻度也一反以往的冷漠和對立,距離拉進了許多。
她不冷淡以對,也不再尖酸刻薄。但,話少了許多,整個早上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吃著東西,要不就呆望窗外,出神好久。
她沒有開口訴說她痛哭的原因,他也不逼她,只要能夠這麼靜靜地和她相處,和她呼吸同一空間中的空氣,這就足夠了。她不再排斥他,已是莫大奇跡。
何時,他開始對老天爺心存感激?感謝他在聖誕夜前夕,送他這麼一份大禮。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過完這個節日,新年也快到了。」他從佣人手中接過重新烤過的杏仁餅乾,放在手邊的心茶幾土。
任無怨這棟花園豪宅,位在靠海的橫濱區,中國人相當多的地段。
「黑道的人也過節的嗎?」她坐在白色窗沿,透過白色的窗欞眺望遠方海景,略寒的微風滿是潮味,遠處壯麗的橫濱港和大撟同時收入眼簾。
「有老婆小孩的人就會回家過年,打光棍又沒老家可回的就留在組織內,和同病相憐的弟兄一起過。」他來到她身邊,同她眺望遠方的海天景色,這是她一次開口想要了解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