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愛追著你跑嗎?」左斂言攢眉啐道。「追你不如去追怡紅院的姑娘,那還快活些。」至少是不同于這樣的滿頭大汗,氣喘連連。「好了,廢話少說,我勸你最好快把東西還來,否則——」俊容上滿盛著瀕臨爆發的怒氣。
「否則就把我送官嚴辦嘛。」偷兒一改逃走之態,反而不懷好意的逼近他。
左斂言察覺偷兒臉上那圖謀不軌的森冷笑容,繼而起了防備。
他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你、你想干啥?」左斂言環顧四周,糟!是一條沒有人跡的後巷,若是選擇轉身逃走,唯恐腳程會快不過這名彪形大漢而活活被逮。「你別亂來!」當偷兒由懷里掏出一把亮閃閃的匕首時,一陣惡寒猛地向左斂言襲來。
「來呀!你不是想把我送官嗎?」偷兒張狂地扯著戾笑,刀子忽兒晃左,忽兒晃右的來回亂舞,意在恫喝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很好吃定的軟柿子。「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送你去見——」咚!一團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突然從天而降,筆直且準確無誤地朝偷兒頭上狠狠砸去。「閻……王……」說完最後的話,偷兒才甘心地倒了下去。
左斂言緊張地屏住呼吸半晌,之後才俯身拾起那救了自己一命的包袱,雙眼直瞪著那把銀亮刀子瞧。一想到自已曾和死神的距離那麼近,雙腿險些一軟,心中直犯起嘀咕。
四書、四書,真該帶你出門的,萬一再次遇上同樣的麻煩,他還會有第二次的好運嗎?左斂言實在是懊悔那一念之差。
懊死,該死,真該死!老天開的這是什ど玩笑嘛!
一串長長的惡咒流利的被吐出口。左斂言雙手揉著發脹的腦袋瓜子,一張俊俏逸朗的臉則是發臭地狂皺著。
「能否請公子幫點小忙?」穩穩坐在屋檐上的姑娘,用柔得能沁出水來的眼,媚媚地嬌凝著他問。
原來,嬌柔的聲音也可以這麼醉人。
左斂言循聲抬眼望去。這不瞧還好,哪知這ど一瞧,竟給瞧勾了魂去,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所咒為何?更忘了追根究底是誰救了自己?
仙子。這是左斂言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眉舒柳葉,眼湛秋波,貌凝秋月,宛似芙葉醉露,人間不該有這般使人心跳停止的麗色,所以,他一定是遇上自書中走出來的顏如玉了。
「公子?」見他呆若木雞,那姑娘又用甜脆的嗓音,嬌滴滴地輕喚了聲。
左斂言忙抓回散在那酥慵語調下的三魂七魄,之後,才干著口舌問︰「姑娘,有何事需要幫忙?」那嗓音之輕,彷佛憂心驚怕了她。
一這位公子,難道你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她好心地給他提示,麗顏上的甜笑就快走味了。
「不對勁?!不會啊!」他說得好似她天生就該在那上頭待著,一點也不顯突兀。仙子合該待在上方,不使雙足沾污泥的,不是嗎?
那姑娘氣不過他的遲鈍,只好舍矜持、就大方的直說︰「能否暫借公子的肩膀一會兒,好助我平安落地?」臉上笑顏雖已去了一大半,然看在左斂言眼里仍是個不可多得的靈秀佳人。
夏侯熙賭咒發誓,只要她能夠很平安、很平安的落地,之後一定馬上用手挖出這個急色鬼的眼珠子,然後丟到地上踩個碎爛!教他不能再這ど把她當塊蜜糖似的瞧。
當然,在這前提之下,是他必須先幫自己順利離開這高得嚇人的屋檐才行。而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人,是最容易引起男人的惻隱之心了——這是七姑母常掛在嘴邊的至理名言。
「當然。不過,姑娘為何會在那上頭呢?」佳人雖艷,卻還沒使他到色令智昏的地步。理智告訴他,最好是先問清楚來龍去脈,否則惹禍上身可就不太妙了。「莫非是上頭的景色太怡人,促使姑娘非得登高眺望不可?」單憑那嬌弱的身子,她又是如何能攀上這連男人都得費些力才能登上的高牆?
柔弱、柔弱、記得裝柔弱!夏侯熙一再提醒自己千萬忍住,可別在這節骨眼上因動肝火而露了餡。都怪她當初不好好學飛賊似的翻牆本領,才會落至今天這種上得了牆,卻下不了牆的窘境。
不過她實在很想撒潑罵人,可又怕聲音一大,會招來他人注意,萬一驚動了姑母、姑父,到時候不只走不成,往後可能還得面對把關更嚴格的門禁。而這也是為什ど她從剛剛就一直很輕聲細語的原因。
「姑娘。」左斂言拱手喚道。
好吧,既然他要原因,那她就給他一個。
瞬間,那雙墨瞳里漾著令人堪憐的幽幽之情,紅艷艷的鮮唇彎起了惱人的弧。「實不相瞞,其實……我是要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哎呀!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動作快些才行。萬一被人發現珀兒醉倒在池塘里,毋需猜,姑母肯定立刻知道是她的杰作,屆時非得被剝掉一層皮不可。
「原來如此。」他喃喃低道。憐惜之情,溢于言表。「敢問姑娘的傷心,從何而來?」見她唇畔燦爛的笑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愁眉深鎖,他就有股沖動想親手痛揍那惹她失了笑意的人。
她柳眉一擰,蜜似的粉唇掀了掀。「是我爹爹……」低咬住唇,半晌不語。糟!懊編什ど借口好?
這人真煩,干啥非得纏著她問這麼多?他只消答應借出肩膀就成啦!
「死了?!」見美人一副說不出口的模樣,于是他大膽猜道。
聞言,夏侯熙的腦袋瓜子立刻停擺地頓住,嬌顏瞬間僵化。死?!那老頭哪舍得死呀!相信在尚未順利添得五丁之前,他應該是不會舍得死。
「姑娘,請節哀順變。」她不吭一聲的表示落在左斂言眼里,無疑是完完全全的默認。悲!人間悲劇哪!難怪她會這ど傷心。
哽咽的嗓音伴著微濕的星眸,一張小臉抬了又低,夏侯熙繼續說道︰「而我的後娘她們……」
「她們虐待你!」左斂言很有先後順序的做出聯想,因而將話怒噴而出。慘!人間慘事哪!這叫一個弱女子情何以堪?
虐待?!嗯……倒是不至于啦,畢竟爹爹還未續弦,所以會不會被虐待一事,仍是個未知數。
昂起那雙因悲意而氤氳的眼,瞧著他的義憤填膺,夏侯熙再接再厲道︰「如今我只有兩條路走,一是乖乖嫁人,不然就是……」嗯,該說會被趕出家門好?還是得長伴青燈左右呢?
「就是把你賣到技院抵債!」左斂言難以置信的嘶咆出聲。雖說自古以來賣女償債這事是屢見不鮮、時有所聞,但……「這種行為實在是令人發指。」他眉宇間有著攔不住的騰騰殺氣。
夏侯熙有些怔然地呆望著他。
哇!這人……該贊他有副令人佩服的俠義心腸?還是咋舌于他的頭腦簡單好?不過挺值得一提的是,這人絕對有著特別豐富的想象力!
妓院?抵債?!她編出來的謊,想必都未及他唱出來的曲兒精采。
「听說那將娶我之人,今年已有六十高齡!包可怕的是,他的十二位夫人全在娶進門後的第二年就死了。而我是那第十三位。」接著,她幽幽一嘆。「我想我這不中用的身子,肯定撐不過一年就……」知曉他已然上鉤,夏侯熙更加努力的加油添醋、扇風點火。
這又是人間另一椿更悲慘之事!無怪乎她要逃。
「好,我幫你。」他豪氣干雲的拍著胸脯道。
試問,他怎能任由一朵清純可人的白蓮,被人世間最丑惡的事給玷污呢?那可是不能輕易被原諒的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