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戀你,你小心不要被騙了!我是好心幫你耶!」駱家堯叫屈。
「你才暗戀我咧!神經病!」高顯明直覺回嘴,沒注意到他一愣。「不但神經病,而且很大嘴巴!你干嘛找我彈琴,不找你表妹?」
攝影機之前,父親的鼓勵,還有眾人的期待,加上可以和高顯明彈琴,他一時得意忘形,這才知道闖禍。
「我忘了!對不起……」
斑顯明不理他,早早跑完全程,留駱家堯繼續奮斗。
小鮑主每天早上近升旗時才到校,跑步也常偷工減料,一兩圈意思意思就夠。小鮑主不在的這段時間是「空窗期」,駱家堯常藉機與高顯明說話;現在,她連這段「友善空窗期」都不稀罕了?
一直到練完唱,朝會都快結束了,洪善緣還沒來上課,高顯明望穿秋水。她忍不住趁上廁所時間到校門口去晃一晃。
「你是哪一班的?怎麼大家在升旗,你站在這里?」
慘了!是剛調來的新訓導主任,高顯明轉過頭,垂首囁嚅說︰
「我六丙……」
「六丙!?又是六丙!從來不升旗,升旗時間還到處亂跑,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訓導主任罵道︰「還不快點回教室去?站在這里干什麼?」
斑顯明拔腿就跑。
音樂班的孩子一向受寵,校長跟教務主任特別看重他們,不外乎他們的學業成績全年級第一,又能為校爭光。忽然被訓導主任指責不懂規矩,連一貫听話低調的高顯明都不能適應。
第一節下課,她終於等到洪善緣。
小鮑主的眼楮依稀有點紅腫,眼白布滿血絲,仿佛沒睡好,又像哭了整晚。即使高顯明看不懂這雙眼楮的機關,光看洪善緣的表情,也知道她很不開心。
「如果我家的鋼琴不鎖,你還會去我表哥家嗎?」她面無表情地問。
斑顯明咬著下唇,搖搖頭說︰「不會。」
「你說的哦?」洪善緣臉色一緩。
斑顯明堅毅地點點頭,遠遠地瞟駱家堯一眼,又避開。
談判很簡單,友誼的裂痕重補,駱家堯被犧牲。洪善緣花一晚時間想出來的辦法,終於奏效。
下午,駱家堯抱著籃球,介入說笑的兩人之間。
「高顯明,要不要打球?」
她尚在琢磨拒絕的說辭,洪善緣已經甜甜笑道︰「以後不要找顯明打球啦!她要陪我,抱歉了表哥。」
駱家堯沒趣地走人,看著他的背影,高顯明不曉得這種失落感是什麼。
雖然氣他破壞她和洪善緣,但現在問題解決,她又念起和他打球的樂趣……
直到第二天早上的「空窗期」,駱家堯才又若無其事地接近她問︰
「高顯明,我們算不算好朋友?」
「應該……算吧!」她猶豫一下。
「可是,還是沒我那個阿花表妹好?」他酸酸地又問。
「她哪里阿花了?你不要這樣說她啦!還有,我跟善緣好不容易和好,拜托你不要破壞我們!」她不悅說。
「我破壞你們?」他大大不爽。「第一次上我家彈琴,算我求你的,之後呢?都是你拜托我的咧!你自己要到我家,又要我騙表妹,你還不是在騙她?誰在破壞誰啊?如果我不說出來,你就不算騙她了嗎?笑死人!」
斑顯明啞口無言,臉孔瞬間發熱。
駱家堯本就伶牙俐齒,他對她一直忍讓三分。真的,他很少對誰這麼好,尤其又是他一直嫌麻煩的女生;高顯明不感激他,還把過錯推到他身上,他驕氣一發,不願再忍。
「算了!你喜歡阿花,就跟阿花在一起,不稀罕啦!」他飛奔而去。
丟下慚愧的高顯明,緩緩地跑著,心里一面琢磨。
天秤在心里左傾右斜,她微微感到愧疚。原來駱家堯也有一些份量,她已經當他是重要的朋友。
但天秤左右晃了幾晃,高顯明還是決定——洪善緣比較重要。
※※※
訂做的制服送來,小朋友們搶著上廁所換,出來時,個個精神抖擻又漂亮。
華淵國小這時已經換穿秋季制服,音樂班這身短褲短裙特別招搖,引得各班側目。
「啊!顯明,你的衣服扣子怎麼跟我不一樣邊?」洪善緣與她比照。「你的在右邊,我的在左邊耶!」
斑顯明低頭一瞧,她的衣襟左上右下,不同穿慣的衣服右上左下,難怪剛才扣的時候有點怪。
洪善緣盯著駱家堯的衣襟,怔道︰
「咦?好像男生的衣服扣子才在右邊嘛!顯明,你是不是被當成男生了?」
斑顯明的衣服尺碼和名字,的確易與男生混淆。洪善緣這麼大聲嚷嚷,她有些尷尬,幸好裙子沒被做成褲子,不然更糗。
眼前的駱家堯佯作無事,高顯明也不敢看他,他們的交情徹底粉碎。
盡避洪善緣的態度仍然驕縱,她對高顯明是好多了,不但琴不上鎖,練彈的時候還陪在一邊說笑,一切恢復從前。
但,時間讓某些生的東西成熟,也讓熟的東西變味。
有一天,高顯明無意間經過洪家門前。他們兩家雖近,卻是完全不同的新舊建築。高家位於一排舊房舍當中,與洪家獨棟的建築是天壤之別。
這不算什麼,高顯明從小看到大,看習慣了。她奇怪的是,竟听見洪善緣的鋼琴叮叮咚咚奏著乏味無趣的巴洛克曲子,技巧很生澀,顯然是新練,旋律卻很耳熟。高顯明早在去年初就彈過這首,她嚇一跳。
洪善緣不是一直學得比她快、比她好嗎?
算一算,進度差她足有大半本,還踩了中央踏板,降低音量,仿佛不願被人听見似的……原來洪善緣已遠遠落在她後面!?
「李察•克萊德門的曲子是用來騙外行人的。」
駱家堯早就暗示過,洪善緣的琴技不如她,高顯明不信,直到這一刻才算時機成熟。
那又如何?雖然才華洋溢的小鮑主有了缺陷,她們的友誼仍然純摯。
直到合唱比賽的那一天。
升上六年級,他們除了比賽,還接了許多表演節目,例如雙十國慶上電視唱晚會結尾曲、在某某歸國音樂家的演唱會上串場、市府的文化藝術活動也邀他們撐場面等等,都沖著華淵音樂班的名氣而來,行程甚至排到下半年。
但最重要的仍是比賽,這是華淵音樂班成立的目的。
他們已經有過上台經驗,膽量不是問題。可不巧這幾天踫上寒流,他們的衣服雖是長袖,但絲質輕薄,短裙短褲更避不了寒,於是小朋友個個外罩長大衣,女生還穿起絲襪;男生不肯向絲襪就範,只好咬著牙關打顫。
他們的預賽編號是倒數第二,男孩們可有得抖了!
「他們是來比賽合唱,還是服裝表演?」別校的小朋友酸溜溜地說。
大半隊伍都穿校服,少數常勝軍學校才訂作比賽制服,華淵的小朋友認定對方是嫉妒,回以鬼臉。
「嗯?高顯明,你的衣服怎麼黑了一大塊?」林艾黎眼尖地指著污債問。
啊!這是……回想來時的路上,洪善緣不小心腳步一顛,高顯明為了防她跌跤,順勢撈住她,自己卻不小心趴倒在地。當時只拍了拍就算,沒注意到污漬這麼明顯,不但外套沾到,里頭也髒了。
「這樣不能上台啊!」老師皺眉。「如果髒在背後還沒關系,你這在衣領口……」
語意讓高顯明一怔。如果只是普通的表演也罷了,這可是最重要的一役呢!
她飛速沖到洗手間,就著水龍頭清洗。但那塊不知油污還是泥沙,怎麼搓揉都不掉,濕透了反而更清晰。
斑顯明沮喪地回到隊伍。
「沒關系,今天只是初賽而已。」老師溫聲勸她說︰「反正我們一定會進入決賽,你等決賽再參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