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問,我也不便向他請教,微妙的平衡存在我們之間。只要我不打他的主意,避談感情的事,大家可以相安無事;這半年多就是這麼過下來的。
可是,偶爾也有月兌序的時候。
「李曼媛,你來這里干什麼?」
一個驚訝的聲音飄來,來人是我上一任男友劉台彥,我心里暗叫糟糕!
「下學期才開學不到一個禮拜,你該不會又換男朋友換到我們電資大樓來了吧?你現任的不是機械系的嗎?」他不懷好意地瞄瞄侯燦玉。「喔?是你,本屆第二類組的狀元,好久不見。看你們這麼熱絡,我剛才還以為她又交了哪個新的呢!」
我暗暗冒冷汗。
「學弟,你這麼聰明,應該不至於跟我一樣,白白幫別人養老婆吧?」劉台彥別有所指問。
「學長,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關系。」侯燦玉氣定神閑地說。
「不是最好。」劉台彥繼續發揮。「她的算盤精得很!甩了一個,馬上又交新的,口袋里不知還有多少備用名單。你如果交上她,不曉得是跟多少人一起養老婆呢!蜘蛛精可不是浪得虛名唷!」
「學長,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侯燦玉仍微笑著。
「不管怎樣,你小心保重。她可不是林黛玉,她根本就是薛寶釵!」劉台彥說完,揮手走人。
他懂個鬼林黛玉!?
盡避侯燦玉體貼地保持沉默,沒表現出一丁點怪罪和嘲笑,我仍是羞窘不堪。
當初我是怎麼瞎了狗眼,今天才在這里丟人現眼?
劉台彥是陳豪生資工系四年級的學長。根據陳豪生的情報,這位學長大學都快念完了,還沒買過一條牙膏、一張電話卡,全部問室友同學做「伸手牌」,全身上下卻都是名牌。他對分數斤斤計較,偏又憧憬不食人間煙火的中文系女孩,所以交了我。他對紅樓夢的認知僅限於黛玉純、寶釵詐,全本紅樓夢只能聊聊「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天祥正照風月鑒」那一回。
「他說,搔不到癢處。」陳豪生轉述完還咳了咳。
猶記得駱家堯張大了口,君啟揚和侯燦玉忍著笑,我覺得好丟臉!
紅樓夢是這樣看的?一樣是「精盡人亡」,我真想建議劉台彥去看金瓶梅算了!去看潘金蓮如何下婬藥,如何榨乾、榨死西門慶,絕對賽過鳳姐兒的相思局。
就怕他連金瓶梅都看不懂呢!
上學期未,我找個藉口甩了劉台彥,創下交往半個月就再見的紀錄。可是,甩了他還有衰事!來一趟電資大樓就撞見他,且是當著侯燦玉的面,我真想去死!
除了劉台彥,交往過的男友都還算差強人意,但擺在他們四個面前,我仍覺得被狠狠比下去。每次偕男友在校園踫上他們,不但男友覺得受威脅,我也暗暗挑剔起身邊人。
為什麼他的穿衣品味這麼差?為什麼他不會為我調十幾種紅茶?為什麼他不看紅樓夢?為什麼他的氣質這麼不如……
「你不是跟男朋友約好了嗎?時間快到了!」侯燦玉有些畫蛇添足地說︰「我覺得他還滿不錯的,好好把握吧!」
「謝謝。」我強笑,拎起背包離開。
不錯!比起劉台彥,林經年算是端得上台面,如果不和侯燦玉比的話。
我交男朋友就是交給他們——尤其是給侯燦玉看的;若是不如他,交來有什麼意義?
看過海才知河淺,海不肯納我,我只好就河!雖然我被戲稱為「中文系的蜘蛛精」,配不上侯燦玉這汪洋大海又如何?
如果我能愛上河,或許就不會這麼挑剔了吧?
如果多巴胺的理論是真的,幾時我腦內的多巴胺才會對林經年起作用?
一趟新竹回來,點燃君啟揚和胡晶瑤的火花——沖突的火花,實在是我們太多事了!
冒出我們這群電燈泡,害胡晶瑤和男友吵架,她也沒給君啟揚好臉色看。我們這群雞婆討了沒趣,無功而返。
不但君啟揚失魂落魄,我也不好過。
「你不聲不響和他們去新竹,也不告訴我?」林經年事後質問我。「不想我跟去?還是怕我不讓你去?」
怎麼說呢?與他們之間的微妙關系,若多了他介入,怕會破壞平衡。
「還是說,你把我當外人,根本不想讓我知道?」林經年又問︰「你要我接受你的朋友,又不讓我結交他們,這不是很矛盾嗎?」
我語塞,似乎是哩!
類似的埋怨,前幾任也都有過,我一律嫌他們器量小。林經年是我最想認真的一個;由他來抱怨,我不得不反省自己的態度。
要他接受他們,就要讓他融入我的交友圈。除非,我不想留住他……
「看你的感情線,桃花滿多的。」
上完無聊乏味的通史課,班上的羅森賢幫我看手相,有模有樣地說。
「你適合溫柔體貼、比較不強勢的那一型,這樣才有耐性照顧你。多注意四周的人,說不定就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子。」
這是指誰?
林經年雖然溫柔體貼,也有硬脾氣的一面,仍算得上強勢的典型。照羅森賢的說法,我的真命天子還未出現嘍?
「看你這樣子,恍惚沒精神,傳說是真的嘍?」姜綿綿悄悄對我說︰「听說你跟男朋友吵架了?羅森賢想找你的空檔,等很久了!什麼看相?根本是吃豆腐的好機會。什麼不強勢的類型?指的就是他啦!」
我一時怔住,並不當真。
我滿腦子充斥林經年憂郁的神情、受傷的聲音……會這麼在意他,多少證明我有點喜歡他吧?
「真不簡單。」姜綿綿拍拍我說︰「班上八個男生,已經七個追過你又被打回票,最後一個羅森賢也陣亡了!蜘蛛精真是名不虛傳唷!」
「我真的像嗎?」我頭痛地問︰「為什麼要叫我蜘蛛精?」
「看起來是不像啦!」姜綿綿玩味地說︰「你跟蜘蛛精是完全相反的典型,單純可愛好相處,男生最喜歡這一種。可是呢,男孩子都喜歡你,又都以為你很好追,你的機會就此別人多一倍;選擇的機會多了,甩人的機會也多,最後被甩的才恍然大悟,你是不折不扣的蜘蛛精!你根本還定不下來,對吧?不然干嘛一個換過一個?」
前頭胡言亂語,最後倒是說對了!我定不下來,雖然我很想。
那是因為我腦內的多巴胺一直無法對其他人起作用呀!
「我如果是你,早就把你那群護花使者一個個吞下去了!——我說的是你那四個『青衫之交』。」姜綿綿很懷疑地問︰「當他們四人的紅粉知己,還看得上其他男孩子嗎?」
一矢中的!
「他們才看不上我呢!」我頭昏地敷衍說。
是啊!他們沒一個看得上我。陳豪生的嘲笑萬年不變,駱家堯的梨渦可望而不可即,君啟揚心有所屬,侯燦玉……他只當我是玩具,不再玩弄我以後,我就失去價值了吧?
也不盡然,他現在冷眼旁觀。從玫瑰色記事簿的作者變成讀者,這也是種樂趣吧!
至於蜘蛛精這外號,是劉台彥送我的「分手禮物」。
而這個始作俑者約我今天見面,我心里很是戒慎,恍惚了一整天。
想找人作陪,首要對象當然是林經年;可惜我們正鬧得不愉快,找他去見前男友,恐怕要雪上加霜。君啟揚又正處於失戀低潮,駱家堯忙社團,陳豪生……別想了!他嘲笑我都來不及,才不幫這種忙,我又不想在侯燦玉的面前丟臉……
只好單獨赴會。
約在生意清淡的時段,這家店果然人煙稀少。我到的時候,劉台彥已經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