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哪!」我從一桌書本文具當中,抓起幾支筆,戒慎地遞給他,示意他快點滾蛋。
「真的不必,」他不解地拈一支筆說︰「照你們這種進度,要耗多久才能更進一步?」
「那、那又不重要!」我脹紅了臉瞪他。
「不重要?」他抿唇輕笑,慢條斯理地坐下,仔細端詳我說︰「那你怎麼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
欲……欲求不滿!?
「我哪有!」我「咻」地抓個抱枕,急速往沙發邊縮靠,生怕他又會說出什麼嚇死人不償命的鬼話來!
我如臨大敵,侯燦玉反而鳴金收兵。他弄皺一池春水,照樣瀟灑地揮揮衣袖,上樓去了!
稍後,我們三人剛在飯廳坐下,一通電話卻將君啟揚召了去,留下一桌熱騰騰的菜,和一碗扒不到兩口的飯。
「我要送東西給我爸爸,你們先吃,我馬上回來。」君啟揚臨走前對我說︰「要等我喔!」
剩侯燦玉與我吃這頓難咽的飯。
並非菜難吃,菜很豐盛,色香味俱全。君啟揚說「弄點吃的」就能變出這一桌玩意,嚇也嚇死我!
「不用慚愧,這是君媽媽做的,君啟揚只是熱菜而已。」侯燦玉彷佛看透我,閑閑地說︰「你以後學習的機會還很多,不必這麼緊張。」
看吧!再好吃的菜,和侯燦玉同桌就要變味。
我悶悶地扒飯,不搭他的腔;侯燦玉也彷佛知趣,不再招惹我。
吃完飯,我接手洗碗,侯燦玉熟練地翻出咖啡粉和茶包。五分鐘後,一杯香味四溢的紅茶端至我面前。
我道聲謝,對著宛若主人的侯燦玉說︰
「你對君啟揚家很熟嘛!」
「你嫉妒嗎?」他笑吟吟地問。
一句話又讓我恨得牙癢癢,閉嘴不理人。
偌大的屋子只有我們兩人。君啟揚遲遲不歸,偏偏他又要我等……我不斷瞄時鐘,好靜、好煩、好無聊!暑氣被空調隔絕於外,我卻焦躁異常,眼前的幾何圖形糾結成一團鬼畫符,一個死結卡在那里。
自從和他們一起讀書,養成疑難必問、問題不隔夜的習慣。我瞪一眼空蕩蕩的樓梯,可是現在只有侯燦玉在……討厭!
但我還是捧了紙卷,上樓去敲書房的門。
「有什麼問題?」侯燦玉笑著,引我至桌邊。
會是我神經過敏嗎?他笑得仿佛別有用意,一臉「終於等到你」的先知先覺樣……我揮去疑慮,虛心請教。
平心而論,听侯燦玉的講解,比請教愛罵人的陳豪生、沒耐性的駱家堯要好多了。他和君啟揚一樣有耐性、有條理,若不是他最近陰陽怪氣,我以前是很喜歡請教他的。
「已經能做這種問題了?君啟揚教得不錯,你進步很多。」侯燦玉點點頭。
問題解決,我卻不知怎地,一時依戀不走。拍拍臀下的床褥,我隨便問︰
「你晚上睡這里?你常來這里睡?」
「是啊!抱歉破壞你的計畫了!我不是故意的。」侯燦玉又露出蘊含深意的笑。
「什麼計畫?我哪有什麼計畫?」我不認帳,一口氣又涌上來。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他忍俊不住。
又是這副透視一切的笑容,真討厭!在他面前,我老是被當成傻瓜!雖然跟他比起來,我確實不怎麼聰明,但也不用這麼笑我嘛!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故弄玄虛好不好?」我將憋了許久的氣吐出。
「哦?這樣喔?好啊!」侯燦玉伸個優雅的懶腰起身,站在我面前,彎腰與我面對面說︰「你這樣是行不通的。想要勾引君啟揚,你全身上下都要改造一番才可以。」
「你、你在說什麼?我、我又沒有要勾引君啟揚!」被他一棒敲中,我猶作困獸斗。
「啊?原來是我弄錯了?」我猛點頭。他直起腰身,皺眉思索說︰「難道你想勾引的是我?從君啟揚轉向我……唔,我的體重比他輕一點,比陳豪生又輕更多,『負重度』比他們都差呢!你確定?」
「喂!」我氣得跳起來。「你不要自編自導自演啦!」
「好好好!開開玩笑嘛!你的反應真可愛。」侯燦玉笑笑安撫我,又將我壓回原位坐好。
我戒備地瞪了又瞪,心里轉了幾轉,不情不願地問︰
「你、你剛才說,我哪里需要改造的?……喂!你不要笑!當我沒問好了!」
「我只是習慣性的微笑,不是笑你,O.K.?」侯燦玉一本正經地斂了笑,與我並肩而坐。他端詳我說︰「看看你,你的眼楮已經很圓很大了,不要生氣也瞪,被欺負也瞪,難過、疑惑也要瞪,這麼無辜、這麼可愛,連我看了,都想模模你的頭了!小妹妹。」
他竟學君啟揚搔弄我的頭發,我不甘地叫︰
「什麼嘛!我們一樣年紀耶!」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特別小。」侯燦玉皺眉。「除非君啟揚是個四、五十歲的變態歐吉桑,對小女生特別有興趣,不然你這副『無性徵』的妹妹樣,很難勾起男人的。你最好換條有女人味的裙子,上衣要有曲線。頭發呢,就算是清湯掛面也可以梳出漂亮的發型。沉著點,用微笑取代傻笑……記住沒?」
他面授機宜,我滿月復狐疑;君啟揚會是那種單純被女性性徵吸引的膚淺男孩嗎?
「你也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我莫名有些介意。
「我!?」他微笑。「你真的想勾引我?」
「你又來了!」我故意推他一把。
他回我一記。男孩力氣較大,我被他一推,往後仰倒,又不甘心地彈起身,報復性反推回去。但這次用力過猛,我失速撲上,他竟被我壓在身下,床褥深深凹陷。
又是近距離十公分,我的死穴;我恍恍被定住。
侯燦玉白玉一樣的臉容,細致無瑕;長睫毛、水漾瞳眸、挺鼻、豐潤的唇,如果他是個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很漂亮……我梭巡又梭巡。他的眼楮幽幽散放奇異的光,唇的潤澤感讓我想起那只玻璃杯緣的濕漬,我心蕩神馳,竟不由自主低下頭,做了與那天一樣後悔的事……
我吻了侯燦玉。
滋味一時說不上來。他的唇溫熱、柔軟,我輕輕一吮,品味這日思夜念的一吻。曖昧的氣流籠罩我們之間,他並未抗拒,也輕柔地反吮我一下……
這一下,我倏地睜眼驚醒,慌張摔下床去!
掩口尚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詫愕,我瞪著他,直往後退,不敢相信竟然就這麼吻了他!
期待已久的初吻應該與君啟揚共享,怎麼對象會是侯燦玉!?
「還不錯。」他倒是氣定神閑。拍整上衣,坐起身,他輕緩地說︰「不要又瞪我!用剛才那種眼神,你下次就『達陣』成功了!」
「你——」我氣急敗壞。
他為什麼不痛不癢?既無一絲被「輕薄」的惱怒,也沒半點背叛朋友的愧疚,真可惡!想罵一句「朋友妻,不可戲」都沒立場,因為主動的是我!
「你老是壓倒男人,這麼常練習,總有一天會讓你壓倒君啟揚的。加油吧!」侯燦玉拍拍我,笑容、語氣怎麼琢磨都諷刺。
「你——」我甩開他,想質問些什麼,又師出無名。
「我怎麼?」
是啊!他怎麼?
他怎麼肯乖乖讓我吻!?他怎麼讓我吻了,又鼓勵我去進犯君啟揚!?他怎麼一點留戀、感動、甚至困惑都沒有!?剛才不是還有點反應嗎!?難道他一點都不喜歡——
孟浪的思緒走到這,我一顫,恍然大悟。
難道我在乎的竟是……他喜不喜歡我!?
難道我喜歡的竟是……他!?
「沒這麼刺激吧?」他的手在我眼前揮動。「喂,傻了?」